凌晨三点。
庆阳市·水色·临巷。
陆玉言叼着一根棒棒糖,看着暗无天日的巷子。
里面的打斗声无比清晰,铁棍与铁棍互相砸在一起,像是为寂静的黑夜炸了一朵无色的烟花。
巷子内。
周承浠略带烦躁地看着眼前围着他的四五个混混。
不小心喝下的药已经开始慢慢在身体里发酵,带着难以启齿的燥热。
呼出去的气好像都带着撩人的烫意。
“哟,这不是咱们的周大公子吗?怎么样,我派人往你酒里下的药你还喜欢吗?”
“大哥,看周公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很喜欢啊!你看看,这眼神都开始迷离了。”
混混们三言两语地调侃着周承浠,铁棒还时不时戳戳他的胸膛。
“滚。”
周承浠咬着舌尖,勉强稳住气息,黑着脸骂了一句。
他去“水色”是为了找人,没想到却遭了暗算。
也怪自己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因为一句借酒买醉跑到“水色”。
混混们见他中了药还这么猖狂,直接冷了脸。铁棍无情地敲在了周承浠的胳膊上,带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疼痛感袭来,竟然奇迹般地压制住了恼人的躁意。
周承浠趁着意识暂时清醒的功夫,直接开始了反击。
但一手难敌三手,他还是被掐着喉咙摁在了墙上。
这些混混都是他之前为了帮陆玉书得罪过的。
今天玩这一套肯定就是恨意压抑过久,想要报复他。
肺部能汲取的空气越来越少,一向冷静沉稳的人也开始下意识挣扎。
就在他接近窒息的时候,扼住他喉咙的那一个混混突然放开了他。
耳鸣间,他听到了一声含着笑意又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周承浠,你现在像个丧家犬。”
周承浠费力睁开眼,然后就看到刚刚还一脸猖狂的混混一个接着一个被踹飞了。
就在他眼前,跟抛物线一样。并且落地点相同,直接玩起了叠罗汉。
混混们叠在一起,哀嚎遍野,叫苦连天。
周承浠从刚刚可怕的窒息中稍稍清醒过来,看到了从暗处走过来的人。
那人闲庭信步,嘴里还咬着一根白色的棍。
眼眸弯着,嘴角也轻轻勾着。
混混们见他走了过去,立马作鸟兽散,逃也似地跑了。
混混们跑了之后,周承浠费力支撑起身体然后靠在墙体上,微微喘气。
陆玉言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很难把他和之后不近人情的周大律师联系起来。
这个人是以后会是陆玉书的忠实跟随者,一直默默喜欢着陆玉书。
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抢走陆玉书救他的机会。
他记得前一世的这个时候,陆玉书偷偷跑了出来,去了这里最大的久巴“水色”,然后假装发了消息给周承浠,说他要买醉。
结果周承浠刚去就被下了药,跑到巷子里又被想要报复自己的混混围堵。
等到混混报复完周承浠,陆玉书才姗姗来迟,然后报警救了周承浠。
之后两个人就在巷子里又亲又啃。
也因为这个夜晚,周承浠确定了自己喜欢陆玉书的心意,从此只有陆玉书对他说自己欺负他,周承浠就像疯狗一样针对自己。
但其实陆玉书压根不喜欢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他。
因为周承浠的家是律师世家,他以后是一定会继承衣钵。
一个习惯性犯罪和撒谎的人,只要拥有一个手握权力的律师,那他撒的谎犯的罪,就都会变成泡沫。
不需要他动手,就会有人帮他销毁。
前一世陆玉言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陆玉书陷害到进监狱。
每一次打官司,几乎都是周承浠在背地里帮他。
陆玉言从嘴里拿出棒棒糖的棍子,然后丢在了地上。
他蹲在周承浠的面前,眼眸里的灰色升起,“一个律师,滥用职权,助纣为虐。”
周承浠双眼迷离,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药物开始挥发,他现在只觉得很热,很想降温,需要带着凉意的东西帮自己缓解。
眯了眯眼睛,周承浠把视线黏在了陆玉言的身上打量着。
眼前的人跟白玉做的一样,在昏暗的环境下都能看出来白的发光。不用想就知道靠近他肯定很凉快。
周承浠喘着热气,将身子慢慢倾过去。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眼前的人却用手指抵住了他的胸膛。
然后轻笑问他:“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就擅自贴近,不合适吧,周承浠。”
周承浠低头看他抵在自己胸膛上的那根手指。
手指骨节分明,末端缀着漂亮的淡粉。
指尖也萦绕着凉意,却因为此刻的环境变得有些炽热。
周承浠咬着牙站起来,然后拉住他的手腕,“抱歉,我不小心中了药,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
掌心中的手腕伶仃,腕骨抵在虎口处,薄薄的皮肤带着温热和细腻。
周承浠不由自主地就愣住了。
看到他微愣的神情,陆玉言勾着唇凑近他的耳边,“求人办事总该说点好话吧。”
放轻的声音无端缱绻温柔,混着与生俱来的哑意,竟让人有些混乱。
分不清自己到底和他是陌生人,还是耳鬓厮磨的爱人。
听着他含笑的嗓音,周承浠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智又开始混沌不堪,几乎要没了理智。
狠心将指甲没入掌心,周承浠趁着最后清醒的时候对着眼前的人道:“求你,送我去医院。帮帮我……求你……”
他的恳求换来了恶劣的笑,以及馥郁的冷香。
撩人心弦的嗓音攀上漫不经心,拖长的语调昭示着主人的乖张,“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帮帮帮你吧。”
*
冷香积攒,几乎是弥漫在呼吸之间。
交汇的眼神擦过一切昏暗,点燃了覆满凉意的夜晚。
静谧占满世界,偶尔能听到风吹树梢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此刻吹奏婉转的乐曲。
两个人贴近的时候,心跳便会交换,一个剧烈一个平稳。
陆玉言拎着周承浠,带着他出了巷子。
去医院的路上也很昏暗,路灯今夜罢了工。
月亮的辉芒摇摇晃晃,将漆黑扭曲的影子投在脚下的大地上,任凭踩踏。
周承浠偶尔会清醒一瞬,但视线所能触及的却只有灰调的冷。
分不清是什么颜色。
像黑夜乍然升起的薄雾,带着无尽的毁灭和苍凉。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长而直的睫毛,却被逃走。
蝴蝶一样,颤抖着,随着主人的呼吸扇动美丽的鸦色翅膀。
“怎么了?”
压低的声音握住了神经,哄睡了想要挣扎醒来的神智。
周承浠被他送进了医院,药效却过去了大半。
医生忙忙碌碌为周承浠注入解读剂。
冰凉的药液进入血管,安抚了躁动和悸动。
周承浠躺在病窗尚歪着头,看到了无数人群行走间隙中,端坐在凳子上的人。
他静静的坐着,就是世间最足以让人怦然心动的艺术品。
周承浠不想让自己睡着,他开始掐自己的腿,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清隽如兰的身影。
像……蝴蝶……
视线偶尔会虚晃,会模糊。
清晰的线条会变得透明。
但眼睛也许可以变成虚拟的牢笼,用以关押最漂亮的蝴蝶。
心中一点黑无限扩大,最后完完全全占地为王。
周承浠张开嘴,想要叫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焦急和烦躁开始被阴暗的内心教唆,顺着无数根神经送往全身。
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想要直接拔掉手面上的针,去找那个人的时候,却看到那个人站了起来,往他这里走来了。
靠近了就是心跳,远离的就是红尘。
他的心跳在说话。
“周承浠,别动。”
陆玉言垂眸看着有些躁动不安的人,出口训斥。
话音刚落,躁动的人就安静了下来,一双眼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像个幼稚的孩子。
药傻了吗?
陆玉言皱着眉想。
“傻了吗?”
他伸出手给了周承浠一个不重不轻的巴掌,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
结果周承浠不但没有生气,还哭了。
陆玉言受到了惊吓。
他想要收回手后退,却被周承浠给拉住不允许走。
流着眼泪但面无表情的人开口,声音还透着喑哑,“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能不能不要走?我会报答你的。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要缠着纱布?有人欺负你吗?我可以帮你教训他。你认识我吗?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一连串问了一堆问题,陆玉言一个都不想回答。
他抽开自己的手,却不小心把那只手上的纱布给扯下来。
纱布垂落在周承浠的手心里,带着体温和药香。
周承浠想坐起来帮他把纱布重新缠好,但一眨眼,那人却跑不见了。
面前空空荡荡,连冷香都飘散不见。
要不是手上还拿着个纱布,周承浠恐怕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睁着眼睛看着那人站着的地方,周承浠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路过的医务人员都被他面无表情流泪的绝技给惊到,连忙去问他是不是有哪里还不舒服。
周承浠沉默着,摇头躺回了病窗尚。
纱布被放在了病床旁,药味和冷香融合,像是点了天然的助眠香薰。
闻着这味道,周承浠缓缓闭上眼,睡着了。
*
陆玉言顶着月亮的光,静悄悄的跑回了陆家,然后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翻回去,就听到外面的铁门被开下来的声音。
用窗帘给自己做掩体,陆玉言向下面望去。
是一脸怒气冲冲的陆玉书回来了。
挑了挑眉,陆玉言将窗帘拉起。
陆玉书前世勾搭了很多对自己有帮助的人。
他游走在这几个男人之间,居然能诡异的让他们都喜欢上自己。
陆玉言思考了一下,觉得有点意思。
他对这种感情不感兴趣,但是他想把陆玉书利用的人全都规划到自己身边来。
然后再反过来PUA他们,好好当成武器利用。
让他们像上辈子对付自己那样,去对付陆玉书。
勾了勾唇,陆玉言轻轻地哼着歌,然后重新将自己的手掌绕上纱布。
今天是星期三。
之前在医院躺了五天,也是时候去会会剩下的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