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时间,辛瑜是在改稿、实验、改稿、实验的不断循环中度过的。
宋屿安的意见很好,但她能力有限,即便是照着食谱也做不出满汉全席来。
那种时候,说不焦躁是骗人的。
你看到了一个很好的方向,可路上布满了荆棘。你走得很辛苦,终点却遥不可及。
你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没有用,放弃和坚持常常像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
徐念禾良心发现,重新买了管染发膏给她。
辛瑜抓抓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算了,反正也快掉完了。”
一个阳光普照的正午,她顶着两个成了精的黑眼圈终于将修改好的论文发送了出去。
傍晚,宋屿安直接发来个地址:【过来】
短短二字,没有标点。充满了成熟男人的王霸之气,结合上面的地址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辛瑜坐在窗尚,可耻地咽了下口水:“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就改个论文,线上不能沟通,非要线下见面?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多危险啊!
徐念禾叼着芒果干回过头来:“还有这种好事?”
辛瑜:“?”
徐念禾凑过来,指着聊天记录上的地址:“这不咱物院活动室么,我还以为啥酒店套房呢!你想多了吧?”
辛瑜:“……看你的综艺去!”
男人要发烧,跟地点有什么关系?那小黄文里不可理喻的场景多了去了,她想了想,还是很有安全意识地从柜子里抽出一把电蚊拍来放进包里。
再想想,防狼喷雾也得带上。
左右折腾一番,徐念禾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这人不像去改论文,倒像去炸碉堡的。
因为合作项目的关系,宋屿安近期时不时地就要往H大跑。
为工作方便,院里直接把活动室收拾了下作为他的临时办公点。
辛瑜抱着炸药包,不,背包来到活动室时,宋屿安正坐在电脑前整理项目数据。
她敲了敲门,探头朝里望去。
男人的脸被黄昏的落日笼罩,描绘出深刻的五官。黑长的睫毛低垂,抵着金丝眼镜的边框,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又缱绻的美感来。
物院的活动室平日里其实根本没人来,里头格局不大,装修也很简单。
就那么白色的一张方桌、几把塑料椅子,连个书架都没有。但宋屿安坐在那,莫名就让这屋子有了种蓬荜生辉的意思。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
白色的房门边上,一颗橘红色的脑袋正直勾勾盯着他。
小姑娘长发、圆脸,鼻子、嘴巴都很小巧精致,带着点儿天然的憨态。偏生一双眼睛狭长又锋利,像猫科动物。
讲座结束那天,院里老师打趣说:“现在的女孩子啊,真的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胆大、直接!这那么多人呢,也敢要微信。”
“那还不是我们屿安长得帅,讨人喜欢?别说搁现在了,放什么时候都得一帮女孩子追啊!”
宋屿安笑了下,没说话。
胆大、直接倒是真的,喜欢却不好说。
要微信时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平白叫他想起自家母上大人在旅游景区见到漂亮丝巾时的样子。
会看、会问、会摸,但不会买。
辛瑜见他不说话,弯着腰小声叫了句:“宋师兄……”
声音软绵绵的,也和猫一样。
宋屿安动了动睫毛,一双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进来吧,门不用关。”
辛瑜“哦”一声,直起身来走进室内。
看起来平静无比,内心已经叫成了一排土拨鼠。
金丝眼镜、衬衫西裤、皮绳蜡烛……
不是。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及时遏制住越来越偏的脑洞,找了个位置坐下。
宋屿安将自己刚刚整理好的文稿传送过去:“上次的批注,我觉得你没有完全理解。”
说没有完全理解是客气了,有些地方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他懒得一遍遍赘述,不如当面沟通清楚。
“先说理论部分,有几个重点问题我给你讲一遍。其他的自己看新的修改意见,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没问题的话,一会儿重新整理一份思路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对照着屏幕讲解起来。
辛瑜手忙脚乱地打开稿件看了眼,只见满篇满篇又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说真的,在这之前她听别人说宋屿安完美主义也就当个传闻感叹一下。
这会儿看着他把自己论文里的标点错误都抠了出来,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人的细致。
只是用心修改的论文被人圈了满满的问题,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她抿抿唇,很快静下心来跟着他的思路沉浸其中。
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也沉淀下去,粉橘的天空渐渐变成一片灰紫。
活动室里,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
宋屿安核对完最后一份文件,抬手按了按眉心蓦然瞥见辛瑜那绚烂的发色。
许是论文的修改有些困难,她皱紧了眉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几个大字。
他唇角微勾,想起老章刚发来她论文的时候。
本以为是一塌糊涂,没想到这看着挺不靠谱一小姑娘,写出来的东西倒还不算糟。
尽管她那论文在他看来依然漏洞百出,但看得出来是花了时间钻研过的,不是拼拼凑凑随便交的差。
“有问题吗?”思及此,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低声问道。
有!
全是问题!
辛瑜捧着电脑凑过去:“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怎么改。”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顶在脑壳上像个火龙果。几缕碎发掉下来,衬得一节藕似的脖颈修长又漂亮。凑得近了,还有一点点沐浴露的淡香留在上面。
宋屿安垂眸,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看向电脑屏幕:“上次发你的文件包,打开。”
晚餐俩人是定的外卖,辛瑜这人有点小小的强迫症,已经开始的事情总是习惯做完了再休息。
正好,宋屿安也是。
点餐的时候,辛瑜坚持用她的手机下单。
宋屿安同样。
俩人极限拉扯了大概半个世纪吧。
“哐当!”
辛瑜的包掉了。
荧光绿的电蚊拍掉出来,在地上扑腾了两下静静躺好。
黑漆漆的防狼喷雾随即滚出来,咕噜噜转到宋屿安脚下。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辛瑜清晰地听到他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她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她对自己论文的自信。
半晌,宋屿安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辛师妹,我对小姑娘没兴趣。所以,你不用那么担心。”
辛瑜:“……”
说话可以,请不要人身攻击。她不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