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对李丹宁的到来十分重视,一大早,史校长就在办公室召集开了个小会,决定派人前去清州迎接秦副书记和李丹宁。
“有这个必要吗,让他们自己从城区打个摩的过来不就行了?”见史校长如此重视,副校长施洋则有些不以为然。
“话可不能这样说,人家好歹是从大城市千里迢迢来支持帮扶我们,我们当然要表现了足够的重视以礼相待了,再说了,教育局和县团委的领导也要过来,我们总不能给县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史校长提醒施洋要注意态度。
“支教?重视?呵呵,这些来自大城市的富家子弟,支教不过是他们体验生活的另一种说辞罢了,说白了,就是下来蜻蜓点水,给自己的人生增加一份经历而已。”
施洋的话有些阴阳怪气,说完,他还不忘补充一句:“谁知道哪一天连我们这个学校也不存在了呢。”
“施副校长,不利于团结的话要少说,学校撤并你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凭据,空穴来风的事情,大家何必当真?”
史校长用手敲着桌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大早,施洋就让他面子下不来台。
“施副校长,你就那么希望学校被撤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一旁的教务处侯波主任终于按捺不住发了言。
“撤并了好啊,你想象一下,不久的将来,无数的高楼大厦将沿着红峰湖边拔地而起,有配套的商业综合体,有农贸市场,甚至还有电影院......而这里的学生也会被分流到城关镇小学去,那里的条件可比这里好多了。”施洋已经开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了。
“条件是好了,可你想过没有,学校撤并后,村里的学生上学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到城关镇?再则,右六学校可是一位香港的慈善家花了几十万援建起来的希望小学,这才使用不到十年时间,拆了多可惜!”
“还有,一旦这里被开发成房地产,这环湖的一大片樱花园也将迎来灭顶之灾,多漂亮的樱花啊,花开的时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现在的开发商为了眼前的一己私利,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真是缺德。”
“啥叫缺德?侯主任,要我说你还真是个老古董,顽固派,你不知道凡事都要向前看,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吗?城镇化是大趋势,乡村小学的撤并也是必然,你的观念太落后了。”
“要去你们去吧,我可没有那闲心,史校长,我下午还有点事,开会我就不参加了。”施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史校长叹了一口气,施洋的做派他看不惯,但也无可奈何,施洋的父亲曾是县里某个局的领导,虽然早已退居二线,但依然很有能量。
他一个乡村小学的校长,哪里惹得起?许多的事情,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清州城区到右六小学,中间有一段蜿蜒曲折的小道,汽车无法到达,见侯主任和樱桃一人骑着一辆电动车,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面前,秦副书记和李丹宁流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条件确实有点艰苦,只好委屈两位了。”侯主任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连忙解释。
侯主任将李丹宁的行李放在前面,让秦副书记坐在后面,李丹宁则和樱桃坐一个车。
“你好,我叫樱桃。”
“我叫李丹宁。”
一路上颠簸,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樱花树,那些调皮的树枝不时探出头来抚摸一下李丹宁的脸,令他应接不暇。
路的另一侧,是烟波浩渺的红峰湖,晨曦中,一团白色的薄雾正从湖面上缓缓升起,远远望去,宛若仙境。
李丹宁双手紧紧的抓住车子的尾部,道路崎岖不平,每逢拐弯处,整个人便如杨柳般左右摇摆,樱桃娇小的身体里散发了一阵迷人的香味,弄得李丹宁有些心神不宁。
路中间有一个坑,樱桃连忙一个急刹,李丹宁身子前倾,险些飞了出去,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樱桃花容失色,一把将李丹宁拽住。
“要不,你扶着我的肩膀?”樱桃说道。
“这样,不好吧。”李丹宁面露难色,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呢。
见李丹宁为难,樱桃也不好勉强,手刹一松,车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李丹宁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便趴在了樱桃的背上,李丹宁的脸一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会议室里,坐着县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团县委的副书记,还有史校长,侯主任和樱桃老师,秦副书记和李丹宁是客人,坐在对面,会议由史校长主持。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右六小学向各位领导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一阵掌声过后,史校长继续说道。
“今天,是右六小学大喜的日子,因为我们迎来了右六小学历史上第一位前来支教的老师——南京某大学的高材生,李丹宁老师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下面,我将向各位领导简要汇报一下右六小学的相关情况......”
欢迎仪式结束,史校长又领着众人参观了右六学校的校舍。
学校不大,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好在操场硬化成了水泥地,整个校园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整洁。
学校还没开学,校园里非常的静谧,史校长带着大家上了二楼,有图书馆,有办公室,还有一间临时腾出来的房间,则是李丹宁的卧室,学校早已提前帮忙准备好了各种生活用品,卧室是樱桃老师亲手布置的,看起来十分的温馨。
“我们都住在城里,平时放学就走,樱桃老师的家就在这附近,你要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她。”
参观结束,史校长特别交待樱桃要照顾好李丹宁的生活,一直没有说话的樱桃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美艳如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随时跟学校保持联系,学校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临走,秦副书记再三仔细的叮嘱。
李丹心中万般不舍,目送秦副书记远去,眼看侯主任的车子消失在湖边小路的尽头,李丹宁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想到从此以后,独自异乡为异客,一股悲凉之情由然而生。
史校长又交待了李丹宁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晚上要关好门,尽量不要独自一人外出,如有生活上的需要,可告知他和侯主任帮忙从城里带过来等等。
红峰湖的水很深,千万不要到湖边去玩耍,史校长特别强调,安全无小事,如此种种,事无巨细,交待完毕,史校长骑着车回城去了,樱桃老师也回家了,只留下李丹宁一个人呆在宿舍里。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丹宁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仔细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散落在林子的深处,那些用石头做顶的房子很有特色,在夕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远处的湖中有一小岛,岛上植被茂密,林中不时有白鹭腾空飞起,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只小船,那船上的人正在将渔网洒下。
四周安静得可怕,李丹宁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赶紧回到宿舍里,将门关得紧紧的,他拿出手机,还好,信号满格,他分别给母亲和女友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电话那头,母亲已是泣不成声,儿行千里母担忧,李丹宁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李丹宁保证。
“唉,你在家的时候,碗都不会洗,连衣服在哪里不知道,你让妈如何放心得下?”母亲无法想象,未来的三年时间,自己的儿子将如何度过。
“我好想你!”女友在微信里发了一串哭泣的表情。
李丹宁发了几张学校周边的照片过去,好半天,陈王子蕊又回了个惊讶的表情。
“我的天呐,这么偏僻!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呀?狮子老虎什么的?有没有眼镜蛇?”
女友的话让李丹宁忍不住朝窗外望去,风吹过,树影婆娑,仿佛那蟒蛇吐出的信子,李丹宁全身毛骨悚然。
“你不要吓我!”李丹宁哀求道。
“怎么样?后悔了吧。”女友笑道。
“才不后悔。”
此时的李丹宁全身上下除了嘴,哪都是软的。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一时冲动,他想得太简单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李丹宁欲哭无泪,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满地荆棘,跪着也要走完。
堂堂七尺男儿,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李丹宁起身擦干了眼泪,用水壶烧了开水,见桌上有几盒泡面,有老坛酸菜,有麻辣牛肉,他选了一盒麻辣的,直吃得满头大汗,这才全身舒坦了些。
晚上,史校长又找电话来问候了李丹宁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他才放下心来,“山里的晚上凉,一定要盖好被子。”史校长再三交待。
果然如史校长所言,半夜里,李丹宁竟然被冻醒了,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是什么鬼天气啊,此时的南京正水深火热呢,他习惯了裸睡,可此时他不得不起来将衣服穿上,这才感觉稍微暖和了些。
折腾了许久,李丹宁终于困了,他沉沉的睡着了,整个晚上,一直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梦缠绕着他。
梦里,李丹宁一会在南京,一会又在清州,梦中,母亲的担心,女友的取笑,秦副书记的叮嘱,史校长的关心,还有樱桃老师身上发出的迷人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天亮了,李丹宁起得床来,到学校里转了一圈,村子里,有大人呼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李丹宁这才感觉有些饿了,可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自己做饭?
正一筹莫展之际,樱桃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
“李老师,睡得还好吧?”她问。
李丹宁点了点头:“还好,就是夜里有点凉。”
“哈哈,知道什么叫爽爽的筑城了吧,等下我给你送一床厚被子过来。”
“你还没吃早饭吧?”她话锋一转,然后从篮子里将饭菜取出来放到桌子上:“史校长特别交待我,怕你早上没有饭吃,果然被他不幸言中。”
鱼香肉丝,红烧排骨,还有一份折耳根,李丹宁看得口水直流,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见状,樱桃有些好笑,真是书生气!她心想如此想,嘴上却说道:“你们城里人真是客气,在我们这里客气可是要挨饿的哦。”
心思被对方看穿,李丹宁这才动起筷子来,樱桃不时的往他的碗里夹菜,李丹宁既窘迫又感动。
这还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单独与一个陌生女子独处一室,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着埋头吃饭。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樱桃便将窗户打开,山风吹过,林子里的各种野花的香味也跟着偷偷跑了进来,李丹宁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心中顺畅了许多。
樱桃姓林,农村人重男轻女,于是父亲给她取名叫招娣,就是希望她能给这个家带个男孩,但不幸的是,母亲在她弟弟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是父亲独自一人将她们姐弟俩拉扯大。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名字改成樱桃吗?”她问李丹宁。
“不知道。”李丹宁摇了摇头。
“招娣这个名字太土了,我上大学后就自作主张改了名字—樱桃,你知道吗,每到夏天,那漫山遍野的樱花便开了,粉红的,粉白的,那无数的花瓣傲立在枝头,似一个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又像那漫天的雪花一样,铺在地上,一尘不染,美不胜收。”
李丹宁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樱桃的眼睛,那眼睛清澈如红峰湖水,令人不禁怦然心动。
樱桃告诉李丹宁,她大学毕业时本来就机会留在省城工作,但她还是选择回到了村里。
“是樱花的缘故吗?”李丹宁问。
她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是,也不全是,我的父亲,他不希望我离家太远。”
“你呢,怎么想到来这里支教?”樱桃问。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李丹宁回答道。
见他不愿意细说,樱桃便转移了话题:“你喜欢打球吗?”
她突然问:“羽毛球,这附近有一处羽毛球馆,教育局安排的培训还有几天才开始,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学校在呆着也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