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被容赤称之为姐夫的男人却已经开口:“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你小外甥就要冻感冒了。”
容赤不以为然,“十一点整,一分不差。”
‘姐夫’气笑,“你就不能提前个五六分钟到?”
容赤嗤了一声:“你可长点心吧,要不是你把我姐扔下,你的车有机会被我开走?”
牧也听着两人的对话。
表情如遭雷击。
所以,那天把孕妇扔下的不是容赤,他是被他姐临时喊过去的?
她仔细想了一下,好像一路上他们两人表现出来的,的确没有夫妻之间的贴近感。
是她自己直接把两人联想到了一起。
后来真姐夫来了,她就自然而然的把他归类成……男小三。
难怪呢,她总觉得容赤跟他姐哪里不太对。
现在想想,原来是相处模式。
不像夫妻。
姐弟就对了。
“牧医生,你怎么了?”
最后还是容赤的姐姐唤回了她的思绪。
牧也回神,呐呐的说:“原来你们是姐弟啊?”
她指的是她跟容赤。
‘姐姐’自然也是知道,笑着回应:“对,阿赤是我姨妈家的弟弟,他没跟你说吗?”
还是表姐弟。
至于为什么没跟她说,应该是对方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表姐夫把孩子先抱到车上去了,趁着表姐夫不在旁边,牧也才出声问:“您先生好像挺怕容赤的。”
也别说她乱点鸳鸯谱,她老公当时在病房里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她肯定要加深误会了。
表姐闻声,‘噗嗤’笑了出声:“他是理亏,还不是怕阿赤说他呗。”
直到一家三口上了车,牧也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容赤替姐姐关上门,临走前又往她这边望了过来。
今天阴天,光线偏暗。
不知怎么,牧也觉得他身上的懒散劲儿更浓了一些。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就脱口而出:“容律师,我那包拎在你手上,可还配的上你优雅高贵的身份?”
容赤拉车把手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连衣裙,裙摆过膝,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
容赤的视线定格在她脚踝上。
不过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回应她:“可惜今天没带,下次带出来给你瞧上一眼。”
牧也:……
果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致。
还没等他把车开走,她就直接离开了。
肚子饿得叫了几声。
她去了常去的餐厅。
今天可能来得早,餐厅里的人不算多。
打了饭往回走的路上闺蜜尤如给她来了电话。
她一手拿着饭,一手接起来闺蜜的电话。
尤如的声音从里端传来,“忙啥呢。”
“打饭回办公室的路上。” 牧也说着,想到她这个点打电话,又问:“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她最忙的时候。
尤如的声音听上去很丧,“还不是盗稿那事儿,顺便跟你说一声,明天开庭,你可别忘了来。”
闺蜜是个服装设计师,设计稿被同行盗了,最近在请律师打官司。
“没谈妥吗?”她问。
尤如:“她不承认盗稿,我只能找律师,走法律程序。”
律师二字进入她的耳内,牧也的大脑不受控制的闪过容赤那张猖獗不屑的脸。
两年前他也是律师。
但是近两年国内,知名律师她听说过不少,但唯独没听过容赤的名字。
毕竟按照他的业务水平,也不可能籍籍无名。
尤如见她不说话,突然撒娇,“明天你来嘛,你不来我心里没底。”
牧也收回心思,轻声道:“看看今晚有没有急诊电话,没有的话明天休班可以过去。”
急诊科的,时间比别的科室都要紧张。
电话那端,尤如不满的嗷嗷直叫。
牧也安慰她,“没事,你行的。”
尤如:“说实话,我没有致命的证据,心里可真没什么底气,就连律师都说了,要看对方请的律师水平,不一定胜诉,要看运气。”
“官司不管输赢,我们都要打的不是?”牧也笑了笑,“放平心态,输了又怎样,如果真放任不管,岂不是涨了盗稿者的气焰?”
听她这么说,尤如安静了几秒钟,再出声时声音都笃定了几分,“你说得对,所以就算输,我也要恶心她一次。”
牧也再没说什么。
通话一时间静下来。
尤如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回事?我听你的声音不对啊。”
牧也纠结了一会儿,就一股脑的咕哝出来:“我碰见到容赤了。”
她把误会容赤结婚有孩子的事儿掀了过去,就只说遇上了容赤。
尤如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容赤。” 牧也重复说,抿了抿唇,唇边略微苦涩。
尤如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天呐,怎么会是他?你们不是在国外认识的?怎么会在国内遇上呢?”
“可能他早就回国了吧。”不光尤如觉得不可信,就连她都觉得不真实。
“王炸消息啊。”尤如瞬间来了兴致,“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牧也嘟囔:“还能怎样,我俩都不是很待见对方。”
“怎么会这么巧?” 尤如难以置信,半天了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你说,你们是怎么碰上的?会不会是他有意安排之类的,这也太巧了吧。”
牧也有些无语,“你怕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而且……
她顿了下又说:“他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牧也垂眸,波澜不惊的道:“我对他来说,不至于。”
不至于他如此用心。
……
一天相安无事。
晚上回家,她睡得也还可以。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给尤如发了个去的消息。
开庭时间是10点。
她到达法院的时候刚好九点半。
庄严肃穆的法院,里面亦是庄严安静。
她刚进去,尤如就跑了过来,急急地告诉她:“我听律师说,对方请的律师很厉害,想要胜诉,怕是悬。”
对方请的律师很厉害。
不知为何,听到尤如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不明所以的。
收起莫名的心思,她安慰道:“箭已上弦,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上庭。”
尤如点点头,情绪看上去不怎么高涨。
10点整。
所有人入座。
原告与被告人入场,在看到容赤以被告人律师的身份出现时,她似乎早已预料、不为惊讶,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声。
容赤的业务水平,她两年前就见识过。
那些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名嘴,大约指的就是他这一类人。
所以当看到容赤以对方律师身份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之后,她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事实也是如此。
全场几乎就被容赤操控着节奏走。
庄严的法庭上,他就跟换了一个人。
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手投足间,就连穿着也比以往正式,毫无以往流里流气的影子,整个人散发出成熟稳重又靠谱的气息。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审视,他稍稍侧眸看来。
四目交汇。
他弯唇,唇畔勾勒出邪气又目中无人的笑。
真是高估他了。
牧也冷冷的移开了视线。
最后,尤如毫无悬念的败诉。
平时朝气蓬勃的一个人,这会儿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儿下来。
她陪着她,心情沉重的往外走,却在走廊上碰到原告以及胜诉之后略显春风得意的容赤。
原告的年龄应该跟他们差不多上下,大概是服装设计师的缘故,身材很好,穿着也十分的火辣,他们靠得极近,女人微微抬起脚尖,贴在他的耳畔,不知在说什么。
容赤默不作声的听着,唇边勾着似笑非笑。
越过他们是离开的必经之路。
一步、两步。
眼看着就要越过去,偏偏有人不愿意,似乎损上几句才能称心如意。
“你输了,尤大设计师。”
牧也寻声看过去,原告正笑眯眯的看着尤如,一脸欠打的表情。
尤如本身就比对方高,听到她的话,双手抱臂,扬起下巴睨着她,气势明显就比对方足了一半,一双杏眼更是不屑一顾回视她:“别得意太早,我还会二次上诉。”
对方似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容律您听,人家要二次上诉呢。”
容赤倒是难得没吭声,姿态也算谦逊,却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厌恶的狷狂。
“容律,我们会输吗?”被告似乎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牧也皱眉。
没完了吗?
“我以为……”不等容赤出声,她目光看向被告,一字一句的质问:“偷惯了别人东西的人,至少得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你说呢,被告小姐?”
她声音软嚅软嚅的没什么气势,像是在唠家常,却听得被告瞳孔微微一缩,声线有些不受控制的拔高,“你说什么???”
牧也佯装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她弯唇微笑,“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样,记不太住不相干的人。”她笑起来的样子大方得体、乖巧礼貌,说完转身看向尤如,“我们走吧。”
不等对方开口发难,牧也已经挽着尤如的手越过了他们。
“包不要了?”没走几步,容赤低低懒懒的声线从身后响起。
牧也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尤如疑惑的回头,就看到被告王欢欢瞅着容赤一脸复杂,不确定的问:“容律师,你们……认识?”
容赤盯着牧也的后脑勺,唇边忽然漫上笑,“大概就是失主与拾金不昧的好心人关系。”
他似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总结道:“我们俩,应该不熟吧?”
他最后这句话有意无意的带上了不确定因素,似乎在寻求对方的意思,偏偏从他嘴里吐出来似拐了几道弯,绕了几分靡旎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臆想。
牧也听着,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喂,包不要了吗?”没听到回应,容赤锲而不舍的又问了一遍。
这是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她包了?
牧也闭了闭眼,几分隐忍。
可气着气着,她就突然有些想通了。
她那包买的时候三万多块钱呢。
现在为什么不要了?
她那么穷,拿回来倒二手换钱不好么?
在尤如惊讶的视线中,牧也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你先回去,等会电话说。”
尤如错不及防,惊讶极了。
来不及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好闺蜜,就这么跟着对方律师上了电梯……
……
负一楼停车场。
容赤从车里取出手提包递给牧也,唇边勾着笑,“托你的福,Dr都来找我代言了。”
牧也低头看着一波三折才回到自己手里的包,似不经意的回应:“所以你就还给我了。”
“什么?”容赤一时间没听懂。
牧也认真的说:“有钱买了,就不用廉价到去抢别人的了。”
容赤:“……”
“不管怎样,谢谢你。”牧也道了谢,片刻不想待:“走了。”
她转身往停车场外走。
但既然碰上了,牧也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再走。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做了。
慢吞吞地转身,看着一米开外单手插在西裤兜里,矜贵优雅,却处处透着邪痞意味,暂时还未离开的男人。
“听说你好久没出山了,”好一会儿她才组织好语言:“没想到一出来,选了这么个案子。”
“怎么了呢。”容赤挑眉,不动声色的问。
牧也迟疑了一下,才问:“接手这个案子之前,你有认真了解过吗?”
默了须臾,容赤挑眉淡淡的出声,嗓音染着笑又仿佛掖着怒意,“你是在质疑我?”
“不至于,你的能力我两年前就见识过。”她绯色的唇勾出笑的弧度,“我只是好奇,颠倒是非、黑白不分,就是你两年来不接案子,隐匿起来学到的新本领么?”
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一连串的质问不经大脑的从她嘴里吐出来,“两年没接案子了,你很缺钱吗?”
“她给了你多少钱?”
“名声不重要吗?”
……
牧也回去的路上打到了一辆烟味异常浓厚的出租车。
烟味大的她受不了。
她按下车窗,直到微风吹进来,冲淡了一些味道,她才好了一些。
春风习习,她看着外头不断后退的美景,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她被外派非洲支援的那段时间。
那是个傍晚,落日尽头,临近暗夜。
她刚刚下班,行走在人行马路上,一辆黑色加长改造过的车呼啸而过。
车速惊人的快,吹起了她的长裙。
低头整理裙子的功夫,那俩黑色车子已经倒回来停在她的身边。
车门拉开,一股脑的拥出一些成年健壮男性。
十几号人,黑衣黑裤,不是光头,就是纹着可怕纹身之人。
但她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发现了那个特例。
容赤挺拔的身姿鹤立鸡群,但唇边却流里流气的叼着烟,视线审视了她一番,戏谑地问:“你是医生?”
“是。”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应声,但没隐瞒,因为身上确实还穿着来不及换掉的白大褂。
容赤凉薄的唇缓慢的勾出一丝弧度,他突然转身,似在向身后众人宣誓自己的主权,声线不疾不徐,却字字不容忽视:“谁tm也别想跟我抢,这个女人,我要了。”
“带回去!”
他的嗓音很低,融入夜色,却比夜色更为薄凉。
那是她坠入黑暗的开端,也的确如此,是容赤,打碎了她平淡又安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