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镜西那小崽子猜得没错，他的确是羡慕了。
梁听雪并未注意那位司机先生的动作，而是将自己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小朋友身上。
“嗯，是我。”她同小男孩点点头。
回忆了下这仿真人偶的由来，梁听雪笑着开口——
“这是我之前参加卫视台演出的时候，主办方老师送我的。”
她在那场舞台上表演的舞蹈是《水月洛神》。
这款仿真人偶就是照着她那时的妆造、服饰、神情设计并雕刻的。
人偶材质选用了高级的硅胶材料，这种材料柔软而富有弹性，与人体的肌肤其实非常相似。
经过精心的加工和打磨，硅胶表面的质感光滑细腻，几乎可以媲美真人肌肤的触感。
其实她原本是想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贺嘉誉的。
他喜欢收藏手办，偶尔也会从某购物平台上定制仿真人偶。
贺嘉誉曾带她去过他的大平层，梁听雪在那里见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他在书房特意隔开了一整面墙，专门用来收纳他的宝贝。
但梁听雪对这些东西着实没什么太大兴趣。
应该说，她对舞蹈以外的东西兴趣都寥寥。
而他恰好喜欢，所以她便想着把这个照着自己雕刻的仿真人偶送给贺嘉誉。
可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个必要了。
倒不如借花献佛，送给远比她更需要它的小朋友。
梁听雪并没有舍不得，看到小男孩脸上的笑容后，她也觉得很开心。
于她而言，分享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啦，希望你以后每次背诗的时候都能像今天一样那么开心。”
小镜西抱着那个仿真人偶亲了一口，“谢谢姐姐，我好喜欢这个礼物哟！它和你一样漂亮呢。”
“你喜欢就好。”梁听雪笑着回应。
又过了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她目前住在北舞附近的教师公寓里，是学校分给她的宿舍。
在北舞任职的教授导师基本都是本地人，除了梁听雪这样的年轻讲师，其他人基本不会选择在学校分的公寓住。
也没这个必要。
梁听雪解安全带的时候，儿童座椅上的小镜西就朝她挥手，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姐姐，再见。”
“我会想你哒～”两岁半的小男孩用小奶音黏糊糊地对她说。
一瞬间，梁听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这次兴许是被小孩子感染到了。
于是，梁听雪也对他说：“我也会想你的。再见，小镜西。”
话音落下后，她扯开安全带，迈腿下车。
陆荆寒透过前视镜注意到她的动作，打开驾驶座，离开车内。
他修长指间夹着一张通体黑色的名片，上面的烫金字体劲瘦有力，是那种不算常见的瘦金体。
“这是我的名片。”他伸手，将其递到她面前。
梁听雪低头，目光在他长指上停留了半秒。
这人的手生得很漂亮。
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冷白如玉。
就连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看上去明明身价不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做司机。
难不成身上的衣服和车都是他租来的？
梁听雪不禁被自己的念头逗笑，同时也不禁感慨万分——
似乎是从某个时刻开始，社会的各行各业都卷入了这场无休止的竞争之中。
就连司机这一看似普通的职业，也被这股内卷的风潮所席卷。
就像今天这位司机先生。
不仅驾驶着豪华的劳斯莱斯，还要自印精美的名片，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和专业素养。
她伸出双手接过他递来的名片，礼貌开口：“谢谢。”
陆荆寒察觉到她眼角微妙的笑意，沉声说：“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
梁听雪点点头，又同他道了声谢。
这张名片的内容其实挺简单的。
简单到不像是一张名片。
名片上连职业都没有写，就只有硬刷好的中文名字以及括号里面的英文名字。
下面是TEL，一行十一位的阿拉伯数字，明显是他的电话号码。
“你叫陆荆寒？”梁听雪的视线从名片上移开，问。
这名字似乎有点儿耳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了。
男人低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扫了她一眼。
他喉结微动，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出于礼貌，梁听雪轻声评价道：“挺好听的。”
他好似并未在意她的评价，转而问，“你呢？”
“我？你是问……我的名字吗？”
“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陆荆寒状似轻描淡写地开口，眉眼间凝结的那层数九寒霜仿佛消散了些许。
梁听雪莞尔一笑，回答道：“我叫梁听雪。听见的听，冬雪的雪。”
“梁听雪。”陆荆寒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微微抬眼，“嗯？”
“名字很美。”他说。
梁听雪被他这句简单的评价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还是礼貌地回应道：“谢谢夸奖。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陆荆寒单手抄进长裤口袋，而后，他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平时就住这里？”
她点头，“嗯，我就在附近的舞蹈学院工作。这里离学校比较近，早上还能多睡会儿。”
话一出口，梁听雪才察觉到好像自己对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得有点多了。
可能是经过生日会上那一遭，心绪太多又太过杂乱，亟需找人倾诉的缘故。
虽说她早就清楚贺嘉誉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心里知道与亲眼见到真的是两回事。
况且那个人，是她的姐姐。
陆荆寒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那还挺方便的。”
梁听雪轻轻“嗯”了一声，低头迅速操作了几下手机。
“我已经把打车费支付给您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进去了。”
他之所以现在还不离开，就是因为她刚才只忙着下车，没有及时付车费吧。
救命，好尴尬啊……
梁听雪想到这茬儿，脸色都微微红了几分。
男人眉心轻蹙了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留不足半秒又移开。
她好像误会他了。
陆荆寒原本声线就沉，再开口时似乎又沉了两三分：“进去吧。”
梁听雪扯唇朝他笑，“再见，今晚谢谢您了。”
“不谢。”他身形一顿，淡声回应了句。
梁听雪同他挥手道别后，直接转过身，朝艺佳苑小区走去。
她没有回头。
自然也就不知道，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冰冷车身上靠了多久，目光又在她身上驻足了多久。
夜色阑珊，三月初的京北处处抖落着料峭的春寒。
直至她清瘦的身影在浓重夜色中消失不见，陆荆寒才上了车。
儿童座椅上的小镜西原本都已经睡着了。
冷不丁被他开车门的动作和带进来的冷冽寒意搅扰，小朋友忍不住拧起眉，“爸爸，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有。”
“哼，那漂亮姐姐都和你说什么了？你要到她的微信了吗？”
陆荆寒低头看了眼腕表，而后掉头离开，“没有。”
陆镜西小朋友低啧了两声，撇撇嘴道：“你可真没用。”
“我看你挺有用。”陆荆寒沉着脸。
小镜西原本以为爸爸是在夸他，正要沾沾自喜，可没成想下一句就听到了他的质问。
“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你要叫她阿姨么，为什么不听我的？”
“可是她很漂亮，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啊。我叫阿姨不是把她给叫老了吗……”
“而且，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被叫阿姨啊。”
“你可真是个大直男，什么都不懂，还要我教……”
小镜西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最后这句与其说是在回答爸爸的问题，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在碎碎念。
“除了称呼喊错之外，你今晚表现得都不错。”
“早就跟你说了吧，我是最厉害哒！”小镜西大言不惭地自夸道。
“诗没白背。”陆荆寒淡声道。
“爸爸你跟我说过的呀，这个世界上没有白白付出的道理，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哒，就是收获多少的区别而已。”
陆荆寒这会儿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没注意小西刚才说了什么。
他眉心微蹙。
方才自己同她递名片，又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生活方面的琐事，会否太过唐突。
希望她不会那么觉得。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明知夜晚行车更该谨慎，却不住地深踩油门。
顿了顿，陆荆寒说：“小西，你回去后把听雪阿姨送的人偶给爸爸，我用别的礼物跟你换。”
小镜西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啊？”
漂亮姐姐变成听雪阿姨也就算了。
爸爸居然还要把她送给自己的礼物抢走。
啊嗷呜呜呜，爸爸是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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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听雪回家后，立刻打开了外套，换上拖鞋。
北方的地暖这时候还没断。
也幸好没断，不然的话，她还要开空调来取暖。
梁听雪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张精致的名片，拿过手机，将上面的号码保存。
十一位的号码，她确认了两遍没输错后，敲上备注：
“陆先生”
那位陆先生说，有事的话，可以联系他。
梁听雪的确没想到这会是他下车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同于一开始留给她的那种孤仞薄雪般的冷峻印象，真正聊起天来……
她倒是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他这个人透露出来的点滴温暖与深度。
他的话虽然简短，声音也低沉。
但不知为什么，却莫名地让她想要亲近。
梁听雪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包厢内发生的事。
也许今晚的状况与经历是在告诉她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不可以貌取人。人的外表和内心往往有着天壤之别。
梁听雪给自己倒了温水，而后直接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坐下，打开笔记本。
登录私人邮箱后，她果然看到了来自姐姐的那份“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