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到七点,天朦胧亮,周京霓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皱着眉翻过身,手机压在耳朵下,喉咙有些干哑,“谁啊?”
耳边传来一道慈祥柔润的问候,“杳杳呀,起床了吗?”
听到久违的熟悉声,周京霓睁开一只眼看清电显示,打着哈欠坐起来,咕咚喝下半杯凉水才清醒一点,“还没呢姥姥,您怎么今天这么早打给我。”
“还早呢。”外婆轻笑她,“我都吃完早饭准备去遛弯了,你今天不上学了?”
“前几天就放假了,不用去学校。”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手机开免提放在台面上,腾出手挤牙膏,“姥姥,你最近还在做艾灸吗,膝盖还痛不痛了。”
“有我的杳杳惦记着,早就不痛了,三亚这儿又暖和,身子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她扎起头发,牙刷塞进嘴里。
“杳杳呀,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了?”外婆悄咪咪地小声讲。
她含糊不清地问:“什么日子?”
“你生日呀,这孩子!”外婆轻声责备,又笑,“我昨晚特意交代了小张今天做长寿面,你保证吃完哦。”
老人有时像个孩子,京霓的外婆也不例外,隔着屏幕听那温柔的笑声,仿佛已经看见老太太温润细腻的脸庞上,岁月的痕迹被笑容抚平。
“知道了姥姥,一会就吃。”长大后的每年第一个生日祝福,都是外婆给的,也偶尔几次被沈逸打破。
不知觉间,喉咙有些哽涩。
老太太听出异常,关心道:“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没事姥姥。”她笑道:“洗漱呢,刷完牙才能吃长寿面。”
镜子里,周京霓眼眶有些红,钝涩地刷着牙,嘴里的泡沫化成影子,映照过一段听来的岁月。
外婆生于院士满门的家族,南开大学毕业回京,与还在清华读书的外公结婚,生下大儿子仅半年就同表兄前往德国留学,并以卓越的成绩被教授举荐进海德堡皇家学院核物理研究所工作,多年后带着研究成果毅然返回祖国,之后一生都奉献于中国国防科研事业。身兼硕硕功勋,却因长年忙碌,错过了三个孩子的成长,也忽略了丈夫的情感,所以京霓外公做心脏搭桥手术那年,她正式递交退休申请,却也闲不住,又被北大请去带博士生。
可即便如此优秀,私底下她始终遗憾没陪伴孩子的童年,导致小女儿鸣舟的性格孤僻又强势,于是把大半的宠爱都给了自己这个外孙女。
电话挂断前,老人问了句,“放假了的话,要不要这周来三亚陪陪外婆?”
去三亚?她那个母亲不也在。
周京霓随便搪塞了个理由,委婉拒绝了,“下次一定去看您。”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老太太还是有些失望,反复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
洗漱完,周京霓换了身家居服出房间,看见客厅茶几上摆着新鲜水果,她挑了颗草莓塞进嘴里,忽然想吃点凉的。
冰箱下面有一层都是她存的冰淇淋。
隔壁厨房里是张姨忙碌的身影,餐厅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有点热的牛奶。
她撕开包装,咬下一口巧克力,凉丝丝的甜化在舌尖,目光不经意地瞥向餐具。
“哎?怎么起这么早?”张姨端着小菜走出来,看见小姑娘居然站在跟前,不免惊讶,“不是放假嘛杳杳,多睡会啊,大早上别吃凉的,对胃不好。”
周京霓看餐盘,心中了然,“我爸回来了?”
“是的,周先生在书房呢。”张姨摆放碗筷,又想起什么,“老爷子也在里面。”
“爷爷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意外,奶奶生前怕寒,老爷子退休后就带人移居南方了,奶奶去世后便一直与蒋爷爷在上海休养着,这两年除了过年,很少回京。
张姨仔细想了想,“跟周先生一道来的。”
如果没记错,专机是在今天早上五点多抵达首都机场的。
过来的这么早?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正说着,就听见了书房门推开的声音,步伐交错沉稳,老爷子语气沉厚严肃,“这个聿之呀,动了人家沈砚清的蛋糕,吃绊子不过早晚,但你大伯有意沈家这个,你蒋叔又跟我提了,汇通的事我就不便插手,你——”
“杳杳。”老爷子换回了温笑的一张脸,轻声唤孙女。
背着身,雪糕被塞进袋子里,放在桌子上,周京霓擦干净嘴,笑着跑去挽住老爷子胳膊,撒娇道:“爷爷你来了怎么不把我喊醒。”
“才多久不见啊,你这丫头长这么高了。”老爷子有力宽厚的手,紧紧搀握着孙女。
她帮爷爷拉开椅子,扶着人坐下,“爷爷您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不是想我孙女了吗。”老爷子笑眯眯地把牛奶推给她,又想起小张提的事,“你今天生日,一会和同学一块出去玩吗,想买什么跟我说,爷爷送你。”
周茂华眉头微蹙,放下茶杯,“爸,你别惯她了。”
“啪”。
老爷子一撂筷子,目光略沉,“跟你一样,忙完工作也不着家不管闺女就是好事?”
加重尾音的几个字,明显是在点他。
周茂华脸色有些不好,又自知理亏无法反驳,起身离桌,又说:“爸,我还得去部里一趟,下午直接到府右街接您。”
“知道了。”老爷子同样不给好脸色。
说着,张姨端着面碗送出来,“长寿面来喽。”
“谢谢张姨。”周京霓道谢,举着筷子挑起一根放在嘴里。
随着关门声响起,老爷子捻起汤勺,浅浅尝了口药膳鸡汤,细细品后眉头一挑,称赞地点点头,毫不吝啬夸赞起来,“小张,你这个厨艺越来越厉害了。”
张姨谦虚地憨笑道:“那您多吃点。”
周京霓殷勤地倒茶水,“爷爷,喝茶解腻。”
胃口一好,心情也好了,老爷子放话,“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她放下筷子,双手托腮假装思考了会,转而灵光闪过,歪头看向爷爷,试探了下,“想要什么都行?”
“嗯?”老爷子腰背直挺的靠椅背,胳膊搭在扶手上,姿态宛如寒松。
“您说的哦。”她拿出手机,放大照片递过去,“这个,我想要这个。”
一辆全碳的柯尼塞格,流线型车身似黑色幽灵。
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戴上无框眼镜,举起手机,看清上面的东西,瞥了一眼自己孙女,收起玩笑态度,语重心长起来,“这个等你大学出去了再说,在国内不行,何况你未成年没驾照,要了干嘛。”
“爷爷。”她扮委屈。
老爷子抬手打断,一口否决,“这个没得商量。”
自从见过某人的车库,周京霓就惦记这事许久,不死心的游说:“沈逸都可以有——”
“那是他上面有个当挡箭牌。”老爷子板起脸,食指敲桌面,语气不容置疑地警告,“他大哥做生意,怎么都好说,但你不行。还有,你这丫头别以为我在上海就不知道,暑假你是不是跟他去飙车了?”
周京霓装听不懂,摇摇头,“没有啊。”
老爷子没听见似的,瞪她一眼,“你说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大的胆!”
“还有这个沈逸,不带你干点好事。”说完,深深地叹一口气,透露着一股无奈。
这下周京霓想起来了,那次比赛完了,车队的人主张上山搞烧烤,结果半山腰上被那个可恶的沈砚清带人横空拦截,沈逸的保镖当场被辞退,后来她这也换人了。
是她粗心大意了,看样子是早被告状了,只是爷爷一直没说。
知道瞒不住,她乖乖地举手发誓,“保证没下次。”
家里出那档子事后,老爷子格外心疼孙女,舍不得说狠话教育,摆摆手,“罢了,你和这个沈逸啊,能玩到一起就是志趣相投,说他有问题那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沆瀣一气硬是被修饰成志趣相投。
“您变着法儿骂我呢。”周京霓挑拣着碗里的青菜吃,悄悄地扁扁嘴。
老爷子轻“哼”,正要说一番道理,刚巧手机响了,摘了眼镜起身,走去客厅通电话。
周京霓放松下,三两口吃完面,抓起手机溜回卧室。
窗帘一拉,音响一开,周京霓躺在沙发,闭上眼准备补觉。
刚入睡之际,胸口的手机连续震动,惊她一个激灵,困劲都散了。
一个陌生电话,她起身去按停了音乐,皱着眉接起来,“哪位。”
半晌,“喂?”
她没耐心,“不说话挂了。”
“等等!”那边着急的喊住,又半天才干巴巴地吭声,“我是黎檀。”
谁?黎檀?
脑海中搜索了半天,她勉强记起来,又狐疑地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你找我什么事。”
黎檀小声问:“你知道叶西禹在哪吗?”
“不知道。”
“可我有急事。”
“你哪来的我手机号?”周京霓清楚叶西禹不会随便给别人她的手机号。
“之前我偷偷记得。”黎檀顿了顿,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我真的找他有事,但是他一直不接电话——”
见人还算诚实,她直言,“什么事,说。”
电话蓦然安静下来,一分钟过去,周京霓彻底烦了,正打算直接按断,忽然听见一阵细弱的哭声,黎檀颤声道:“我怀孕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换周京霓沉默了。
同情谈不上,就是挺活该,她也第一次知道,叶西禹不仅把自己往死里作,还能他妈的混蛋到这种地步,搞出事找上朋友,自己却躺在温柔乡里做梦。
那边哭到喘不上气,这边叶西禹也不回她消息,扰得她大清早就开始头疼。
“你们的破事别烦我。”挂了电话,扔了手机到一边去。
半分钟过后,101的高一教室走廊,上课时间站了个人,光明正大的在打电话。
只因沈逸手机上多出来一条消息弹框:【叶西禹死了?】
“他怎么了。”
“把人搞怀孕了。”
沈逸笑着“啧”一声,“是要死了。”
周京霓对着镜子贴假睫毛,胶没粘好,睫毛掉到腿上,脾气上来了,镊子一甩,“死了算了,真一败类。”
“随他,叶西禹没分寸不是第一天了。”沈逸那边响起下课铃,没几秒就一阵闹,他顿了一下,懒洋洋道:“这儿吵,我换个地儿跟你说。”
房门被轻叩两下,她看了一眼时间,一手扯下发圈,“不说了,出门了。”
“去哪?”
“不关你这个好学生的事。”
真行。
沈逸笑着看瞬间挂了的电话,紧接着肩被拍了下,回头目光淡然落下,看郁宁温婉地笑着说:“班主任找你,可能是因为你数学课中途出来的事,你——”
“知道了。”他微微颔首,说完走了,不多一句废话,也懒得听别人多余的提醒。
-
下午时分,在老爷子的要求下,周京霓陪同前往府右街喝茶。
两辆黑车缓缓开进胡同,停稳在两扇紧闭的红门前,没一会,门被打开,一位穿黑羊绒夹克的年轻男子小跑着迎上来开车门,谦敬地弓着腰扶老爷子下车,“周爷爷您来了。”
周京霓紧随而下,爷爷笑得亲切和蔼,主动牵过她的手介绍,“我孙女。”
那人连忙笑着朝她点头,“您好。”
“你好。”她礼貌回。
迈上台阶,她侧目,看长巷,霜负国槐,只有几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附近,抬头,四周是密布的摄像头,她收了视线,一道跨过门槛。
一个装修朴素简单的二进四合院,主厅的门帘子已经有人撑开,在等他们过去入座。
“周老。”一进屋,所有人起座相迎,招呼声此起彼伏。
其中一人绕过茶桌,上来托肘握手,又看向老爷子身旁的小姑娘,笑着说:“这位就是周家丫头吧,出落的这么漂亮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还记得吗?”
这么明显的套近乎,周京霓却懂给面子,甜甜一笑,“记得,叔叔好。”
客套了一番,她认识了一圈记不住名字的长辈,正要在后面落座,忽然听见其中一人说:“周老,咱们聊的话没意思,我就安排了几个小辈在隔壁屋,正好互相认识认识,让小刘带京霓过去。”
还有同龄人在这?周京霓一秒反应过来,已经听见爷爷答应下,她自然也没意见,跟在小刘身后往外走。
手还没抬,门帘已经掀起,不是小刘,是外面进来两个人,她抬头看过去,一愣,居然是沈逸他哥沈砚清,一袭中山装,斯文儒雅的出现在房间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砚清呀,今儿比我来的还迟。”爷爷语气玩笑,倒了杯茶,“却和我一样来得巧,他们刚泡的一壶,味道很不错。”
“抱歉各位,开了个会迟了。”沈砚清从助理手里拿过袋子,“所以特意带了......”
走出门,周京霓想到他偷偷给爷爷打小报告的事情,没由来的一股气,全然没注意到小刘打开的房间里有谁,直接大步走进去,挑了张空的木椅坐下去。
整个侧厅的声音因为新人的到来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落座的女生,无一不是目含审视的打量,却没人主动开口打破局面。
能进这个屋子里就能和平共处,至于能否交得上朋友,全看你手里的牌,从小耳濡目染在这墨水里的周京霓,自然明白。
可惜握着王牌,看不上这破规矩,她视而不见这些人,悠然自得起身,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扯下手腕上的手链扎起长发在一侧,踱步到书桌旁,欣赏起墙上挂着的名画。
“这谁啊?”有人问。
“不认识。”
“没见过。”
“魏家那个?还是邹家?”
话音刚落,周京霓听见有人轻笑一声,慵懒散漫的腔调替众人埋下神秘,“都错。”
声音一出,有点耳熟,她不确定的一愣,回头,正对面的江樾俯身坐在首位,右手腕搭在膝盖上自然垂落,天珠微露,另一只手捏茶杯,隔空朝她做碰杯动作,看她的眼神里盛满兴味。
茶缓缓送入口,杯子与木桌发出清脆的轻碰声,一旁的人有眼力劲的往里续茶,江樾笑着盯她,像是看猎物的眼神。
大脑烧了一圈,周京霓翻不出江樾能坐在这的理由,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樾抬手相迎,淡淡地说:“不和我们介绍一下自己?”
整理完思路,周京霓暂且放下疑问,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圈,“周京霓。”
——周
几人面面相觑,递眼神做交流,也有人已经开口示好,“过来坐下聊呀,今天新摘的柿子,配上这个茶刚好。”
“不了。”她微微一笑,“今天胃不舒服吃不了。”
说完回头继续看画,换平日,这一字一墨早顺着眼睛流淌成一串数字,可现在她丝毫看不进去,反而看得躁,不知不觉的盯着一个题跋走了神。
“这竹子这么好看?”江樾笑。
不知道何时,这人已经站在她身后,她扯着嘴角笑又不笑,“不好看也值一辆车。”
“哦?”江樾点头,薄唇轻抿着哼了声,“什么车?看看我换的起吗。”
这个圈子里的人,人人手握别人命脉,却最不显露也不装闲逼,数上名还姓江的压根没有他这号人,周京霓抬眼看他,视线继续放在画上,“你到底是谁。”
“江樾。”他笑容不变。
行,学她。
周京霓扭头就走,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拽住,她不悦地甩开,抚平褶皱,“你干嘛。”
“不是好奇我是谁吗。”江樾朝她勾勾手指,示意过来。
这手势好像在逗狗,她倨傲的站在原地,只见他拿起墨水倒在砚台中,抽出一张宣纸用镇尺压平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毛笔架依次划过,最后落在斗笔处。
下笔挥落,一个字符,เก้า。
江樾放下笔在砚台边,挪开镇尺,将纸面旋转方向,掌心划过铺平,缓缓抬眸。
这个符号什么意思,跟他有什么关系,周京霓左右联想,若有所思的歪头思考,不想每个表情都落入江樾眼中。
“能看懂?”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尴尬气氛,被他轻而易举的戳穿后,周京霓嘴角一僵,硬着头皮“嗯”一声。
“不用我告诉你?”
“嗯。”
“不错,还懂泰文。”
“嗯。”
嗯?这是泰文?她陡然一愣,正想再看一眼,江樾转头就把那张纸抽走,折成正方形大小,路过她时,两指一松,落入她怀揣的胳膊中,笑问:“既然回答了你的问题,去喝杯茶?”
喝就喝。
纸藏在手心,她习惯性撩头发,脚下生风似的往人堆里走。
这一喝就停不下来,周京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这几个小时的。
这帮人全部比她大,都是趁放假回国,在北美的几个约着买房,加拿大的那两人邀请他们去温哥华参观自建四合院,过会又相互打探手头上的投资项目。
几张烂牌都能被打这么花里胡哨,还真是各个巧舌如簧,反观江樾,面上什么都聊得来,实际从头到尾句句浅淡,让人探不出深浅。
周京霓听得耳根子麻木,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学校投稿墙上的八卦,指尖“哒哒”地往下滑,忽然看到了一张沈逸的照片。
点开,近百条的评论区,清一色是寻找本人联系方式。
有这么帅吗?她放大又缩小照片,看了几个来回。
一旁的江樾忽然出声,“这是你男朋友?”
周京霓“啪”按下锁屏,不满地往旁边挪身子,语气十分防备,“你偷看我手机干嘛。”
“不算偷看。”他坦然又无赖。
她怔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什么不算?”
江樾一本正经地端着茶杯吹热气,“你看的东西算秘密?”
她压低了声音,“重点是内容吗?”
“那是什么?”他抿唇一笑。
不愧是辩论手,随便颠倒是非、混淆主次,周京霓点点头,咬着牙说了个“你行”。
正想着再怎么还嘴,门被推开,爷爷在门口招手,“走了杳杳,过来跟几个叔伯道别。”
气还没来得及出完,周京霓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闲然自得地抬手与她拜拜。
沙发桌子间的过道明明很宽,她偏用力地挨过他的膝盖,头也不回地拿了外套往外走。
同一行人道别,老爷子摸摸孙女头,一齐往门口走,“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低头系大衣腰带。
“和那些小孩聊得如何。”
“就那样吧。”她忽然想起什么,随便打了个结,挽住爷爷,“您认识江樾吗?”
老爷子蹙眉片刻,摇头,“谁。”
爷爷居然都不认识,那他到底是被谁引荐来的,周京霓若有所思地看着路,想得出神。
直到出了门口,看见父亲的司机下来开车门,她才回过神来,跑下台阶看了眼车牌确认,“还有约?”
“对。我们还有点事。”老爷子指指巷子门口,替孙女戴上帽子,拢紧了外套,柔声下命令,“我的车在那边停着,走两步锻炼锻炼。”
“收到。”周京霓替爷爷拉开车门,“外面冷,您快上去。”
目送车尾的红色灯光渐渐模糊,她才慢悠悠的挪步。
冬季天黑早,路灯未开,昏蓝的光线暗淡了整条胡同。
可到底有几百米,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到一半,身后传来动静,随着车声愈近,明亮的光线照清整条街,她回头看,却被远光灯刺的睁不开眼睛,以为是挡道了,特意沿墙边走。
车却依旧开的慢,灯光一明一灭闪在她身后。
这里虽然治安好,前前后后却只有她一人,不免有些害怕,想到这些,她悄悄侧头,用余光打量那辆车。
压根看不清车身。
不远处就是自家的车,周京霓想都不想,心里默默倒数三个数,念完拔腿就跑。
坐在车后排的江樾,看着前面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向后仰了仰身子,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看着胆子挺大,没想到怕黑。
司机见人跑了,向后看,寻求指示。
“走吧。”江樾伸手拉过窗帘。
周京霓气喘吁吁地扶着车门,刚缓过来一秒,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她面前疾驰而过,转眼消失在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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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周京霓累倒在卧室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快过零点。
从地毯上捡起手机,上面只有零星的几条广告,她无聊的下载了一个星座软件,点开今日运势,一字不落的从头读到尾,最后总结是今日不宜出门。
想到遇到江樾,果断的给了五星好评。
点下叉号关了界面,想到一件事,“噌”地坐起来,从外套里扒拉出来那张纸,铺开在地上,拍了一张照片发去问了一人。
等了一会,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泰文里的九。】
“居然只是一个数字。”周京霓忽然觉得被骗了,一把揉了纸团丢进垃圾桶。
难得发了条动态。
——摩羯的倒霉月。
配图是一个倒地睡觉的小人,很符合她现在的状态。
手机扔到窗尚,弹起、落下,直到动静消失,又裹着毛毯躺下,翻来覆去几次,她又起身,这次盘腿坐在沙发上,手噼里啪啦的敲二十六字键盘。
【我生日你都不记得!】
她按下“沈逸”那个名字时,用力的快戳穿屏幕,又连甩两个愤怒表情包出气。
没一会,对面单丢了一个问号过来。
她怒回:【你还打?】
沈逸:【你不看短信是不是。】
周京霓半信半疑的点开,这才看见置顶第一条就是他的,时间卡着今天零点准时发过来的。
【周杳杳,生日快乐。】
下面是银行入账短信提醒,她趴在沙发上,嘴里念着上面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199,412.26。”
“每年都是这个数字,转来转去,到最后才赚你11块钱!”她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举着手机,又放下,长叹一口气。
“叮”。
一条评论提醒。
沈逸:【信星座还不如信我。】
周京霓颠倒顺序,回复过去。
没一会收到他发来的一张图片,上面是水瓶座运势,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其中有两三行标注了下划线,她放大看:财运指数五星,这个月消费理性,支出小,能存钱。
图片下面,沈逸发来一个微笑表情包,加一行字。
【周杳杳,为了守护你星座的信仰,冲动消费的这19w能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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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前,桌面铺着两张空白的奥数试卷,沈逸懒懒散散地靠在皮椅上,掀过卷子背面看最后一题,脑海中倒推过一遍,手下开始写答案。
视线飘过手机,又继续写公式,三心二意倒也不耽误他几分钟写完,然后聊天框下方多了两行字:
【做梦。】
【再叫我周杳杳,拉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