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快回家,不用带豆浆回来了。”
输入完这句话点击发送,贺川心上的石头放下了,长舒一口气。
他回家后,迫不及待打开与陆繁星的聊天窗口,陆繁星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让他有点失望。
等了半天,陆繁星还没有回复,他打开关上十几次,又输入了一句:“如果在外边有活动的话,起码要告诉我吧?”
他盯着输入框好久,觉得语气太凶了,再凶陆繁星就真的不敢回来了。就把整句话都删去,改成:“早点回家。”
他躺在沙发上等啊等,等到晌午,又等到傍晚。手机“叮铃”响了一声,他瞬间惊坐起,打开手机,是一条垃圾短信。
贺川皱紧眉头,把短信删掉了。
刚开始,他想着,要是陆繁星回来,就原谅她买不到豆浆了。再然后,他就决定,如果陆繁星能回来,就给她买个她喜欢很久的玩偶。后来,他妥协,说如果陆繁星回来了,就带她去X市看看大海。
他一天没吃饭,就等陆繁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这样可以留足够的胃口,吃下陆繁星做的好多好多饭。
最后,他只想让陆繁星回来了。
贺川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突然听见餐厅有一声细微的声响,他连忙跑去打开餐厅的灯。
可他的手穿过开关,根本打不开,急得他满脸是汗。
黑暗中的陆繁星一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白色的睡衣裤子后边洇出一块明显的血迹,看起来是生理期到了。
陆繁星的痛点很低,生理期比一般人要疼许多,从高中开始每次都要请整整一天的假,还必须保证每天都要吃一片补血的药。
她拖鞋没穿好,只有脚尖探进鞋里,剩下大半都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家里的饮水机需要加热一段时间才能烧开,她站在一旁沉默地等着,不一会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缓缓弯下腰扶着膝盖,再蹲下身子,跪在地上。
水烧开了,她拿着柜里的纸杯去接水,烫到了手也来不及管,就跪坐在地把止痛药含在嘴里,苦味很快在嘴里蔓延,她咽下一小口热水,把止痛药吞下。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她再也没力气了,保持跪地姿势,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要给贺川打电话。
贺川看见了,跑去沙发找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诡异的是,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想掀开沙发寻找,却怎么也掀不起来。
陆繁星僵硬地看向手机屏幕,“嘟”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
贺川返回餐厅,俯下身子与陆繁星齐平,庆幸于当时的自己接了她的电话。
对面迟迟没有声响,直到陆繁星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贺川?”
片刻后对面有了反应。
电话里传出了男人粗喘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翻腾与床褥运动声。
贺川的身体突然僵直,徒劳地去抢夺陆繁星手里的手机。
陆繁星不傻,她知道那边在干什么,她也没心思纠结到底到了哪一步。
挂了电话,陆繁星无助地在地上摸索着站起身,扶着墙走了很久,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强迫自己睡觉。
她眼角亮晶晶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贺川记得这一天,是和殷悦刚认识不久,留宿在她的公寓里的第一晚。但他只知道自己与殷悦喝了点酒,甚至不知道当时手机放在了哪里。
“疼死了……”陆繁星嘴里喃喃念叨着,“睡一觉就好了……”
……
贺川这几天都十分沉重的眼皮瞬间睁开,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在茶几上,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心脏顿时有些钝痛,捂了捂胸口,去家里的药箱寻找止疼药。
药箱被陆繁星整理得井井有条,他看到感冒药、泻火药、创可贴……再往下层翻,才是止疼药。
五颜六色的止疼药在第二层,被陆繁星贴上标签。
满满当当,每一格都是不同的止痛药。
陆繁星吃药会有抗药性,有时候这种药吃了,下次就没有用了。只好在网上咨询医生,准备多了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贺川随便找了一种,吃了两片下肚,他没有配水,任药物在喉咙间融化,苦味刺激得他想干呕。
一阵困意袭来,他安安稳稳地用着陆繁星当时睡在沙发上的姿势睡着了。
……
贺川从来没有见过陆繁星真正受伤的样子,即使是受了伤,见到贺川后,顶多用遗憾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告诉他“我又搞砸了”。
其实多夸夸她也可以,贺川想着,因为陆繁星曾经有过不遗余力鼓励贺川的模样。
那一段时间贺川参加了一场国外的设计比赛,主题是《爱》,可能是自己的设计不符合大赛调性,也可能是贺川到了瓶颈期,确实设计的还不够漂亮。
这场比赛不论他获得过什么奖项,曾经有多高的名誉,在半决赛就把贺川淘汰了。
贺川从来没经历过自己的专业素养被质疑的事儿,将淘汰结果申诉了很多次,都被比赛用官方通用语驳了回来。
贺川晚上没留在公司,也没回到家。
他被淘汰这件事迟早会公布,然后被冷嘲热讽、被竞争对手拿出来提起一遍又一遍、在公司立不了足、自己也不配再指导别人的设计稿。
他甚至从进入这个领域时就在一场场胜利中前进,可销毁一张白纸只需要一个黑点而已。
贺川无所事事游荡在街头,只有久巴在这个时候才热闹。他突然想尝试融入公众的感觉,想感受到自己真正存在着。
他一个人只点了酒,一件一件地摆上桌子,引得周围人好奇地探出头,直到他喝完整整两瓶后,起身去上厕所,才发现不太能站得稳了。
“不行啊,小哥。”酒保擦着手里的玻璃杯,对趴在桌上的贺川说,“就你一个人啊?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贺川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眼前莫名其妙出现了陆繁星的模样。
他撑起身子又喝了一口酒,双颊浮红,告诉酒保:“我没醉。”
酒保笑着摇了摇头:“把你手机给我?”
贺川下意识低头,老老实实把手机给人了,还贴心地帮他解了锁。
酒保在他微信通讯录找了找,陆繁星的消息在第一排,给贺川发了十几条消息。
“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是不是还在忙,回我消息呀。”
“好吧,那我先吃几口……”
“好好吃,我厨艺又进步了。”
“今天过情人节哎,外边正在放烟花,你早点回来陪我看好不好?”
……
“小陈说你不在公司啊。”
直到酒保点开,陆繁星那里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
酒保只好打了电话,说他喝醉了,并且发了定位,让陆繁星来接。
陆繁星刚开始还在欣喜于贺川主动给自己打了电话,听到对面不是贺川,酒保明显感受到对面失落起来。
陆繁星到的迅速,向酒保道了谢付了钱,就拽起贺川的胳膊一脸坚毅要把他带走。
贺川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体重又比陆繁星的体重重得多,陆繁星心有余而力不足,拽得腰酸背痛,才勉强把贺川拉到陆繁星临时借邻居的车旁边。
突然贺川站直身子,就往车的反方向走,吓了陆繁星一跳,急忙追上贺川拦住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回不回家了!”陆繁星大叫。
贺川在停车场找了个墙角,也不不卫生,直接坐在了地上,仰头迷茫地看向陆繁星。
“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数三二一……”陆繁星知道倒数对贺川没有震慑力,又补上一句,“数到一还不理我,我就直接找人抬你了啊。”
“三!”
“我输了。”贺川喃喃。
“嗯?”陆繁星没听清。
“我输了,我没做好。”贺川说,低下头软着手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含糊着说,“我不懂《爱》。”
陆繁星眨眨眼睛,一屁股和他并排坐在墙角,半晌后才听清他说的什么,酝酿着开口:“没关系,我懂!”
贺川眼里含着水雾,隔着点燃的烟雾看向她。
“爱嘛!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像是在黑暗里点亮了一颗星星,尽管它对别人来说只是一颗星星,但是能照亮我的路,就是我的神明。”陆繁星眼里亮晶晶地说着。
“遇到贺川,就是这个世界对我的爱,遇到他是我的运气,但是爱上他却是我情不自禁的。”
“别过分在意身边的人了,身边的那些与你并不亲近的人,他们却会让你愤怒、悲伤、担忧、嫉妒,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只会露出他们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他们不是坏,而是你太在乎了。”
陆繁星起身,潦草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向贺川伸出手示意他起来。
“我们两个又不是孤军奋战,我们不是在一起奋斗吗?可我并不想改变世界,我只是不想让世界改变我们。”
夜晚安静的停车场亮着灯光,映在陆繁星的后背上,陆繁星的头顶是满天繁星与月亮。
“你说你不懂爱,可你在婚礼上对我说过我爱你。”陆繁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