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局长办公室。
赵山河在三年的时间里，这是第三次来。
第一次是入职局长找谈话，简单聊了几句，还没一根烟的功夫，入职谈话就结束了。
张平曾经在安监局有一套理论。
那就是入职谈话时间的长短，可以判断这个新来的是不是有背景。
时间长的，那就说明局长相对比较感兴趣，换言之，也就是这个人多少是有些价值的，时间短的呢，通常是没什么花样的。
赵山河不知道他是不是安监局历史上入职谈话最短的那个人。
但是门卫李师傅入职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出来的喜气洋洋，满面红光，头仰得恨不得要从脖子上掉下来。
第二次来局长的办公室。
算起来是去年年底。
职管科原科长调走了。
赵山河有样学样，咬了牙买了几瓶好酒偷偷放在了高成的办公室里。
那天傍晚他是亲眼看着高成拎着酒下班的。
但是没过几天。
职管科的新科长就上任了。
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白吃了一个哑巴亏。
算起来一年一次，今年恰好是第三年，也是第三次。
局长办公室就是不一样。
将将坐了十分钟的样子，憋了一身的燥热，就彻底被空调的冷气压制了下去，局里唯一的一台空调，果然没辜负它的使命。
赵山河使劲搓着双手。
心情那叫一个忐忑。
眼睛四处乱窜着，好像这个办公室的每一个物件，都对他有威胁一样。
“哎呀，不好意思，真的是不好意思，山河同志，等久了吧……”
门吱呀一声之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高成那肥硕的身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走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茶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进去。
余光也看到赵山河站了起来。
连忙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赵山河也咽了一口口水，拘谨地坐了下来。
顺手将手心刚刚冒出来的汗，擦在了双腿上。
打了一个饱嗝，高成似乎很满足。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喃喃说道：“该死的天，真的是太热了。”
高成今年45岁，石木县本地人，担任这个安监局局长有些年头了。
屁大的安监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赵山河跟高成见面的地点，几乎全部发生在厕所门口。
整个场景，无非就是赵山河叫一声“领导好”，而高成点一个头就结束了。
这样的场景下，可以发挥的余地其实是相当少的。
就连想拍个马屁，你都找不到马屁股在什么地方。
你说领导你也来上厕所啊，领导没白你一眼就不错了，来厕所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如果你说领导，吃饭了没有？
那等于是骂领导了。
所以此时此刻，能在高成的面前，而且还是他站着赵山河坐着，这种待遇，对安监局存在感极低的赵山河来说，已经是祖坟着火了。
“小赵啊，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高成在赵山河的对面坐了下来，艰难地将二郎腿给翘了起来。
着实也有些为难他了。
倒不是高成有多胖。
而是他的那个肚子真的是大，说怀孕八个月，也不算夸张。
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成就抽了一根烟递了过来：“抽烟吗？”
赵山河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谢谢领导，我不抽烟。”
高成顺势给自己点上了，吐了一个烟圈，说道：“山河同志啊，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大学生吧？”
“是，亭城大学毕业的。”
“不错不错，挺好的大学，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高成一手举着烟，眼睛在赵山河的身上不断打量着，那感觉，就好像在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
“父母都是务农的，还有一个妹妹，还在读大学，今年应该也要毕业了。”
每一个字眼从嘴巴里出来，赵山河都是深思熟虑的，生怕一个字说错，惹得领导不高兴，那就嗝屁了。
“行了，我就有话直说吧。”
高成直起了身子，将手里刚刚抽了半根的烟给掐掉了。
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场面。
三年前高成找他入职谈话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时间掐的烟。
“咱们局呢，你是唯一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么高的学历待在职管科，也算是暴殄天物了，局党委研究了一下，决定给你加加担子，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
赵山河的脑袋就嗡了一下。
古人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诚不欺我。
你见过玉米粒变成爆米花的场景吗？
此时赵山河的心情，就跟那是一模一样的，噗的一声，整个心情都炸开了。
嘴唇开始有些哆嗦了。
憋了一口气，说道：“领导，我服从组织的任何安排。”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也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组织上的程序已经走完了，一会你就走马上任，担任安监二科的科长，年轻人，好好干，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科长？”
这两个字。
就跟爆炸产生的弹片一样。
撞进了赵山河的大脑里。
他甚至还浑身颤栗了一下。
本来已经笃定了这辈子碌碌无为，甘心当个小人物了，没想到，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机会，而且这块馅饼还不偏不倚，跟他撞了一个满怀。
“领导，真的太……”
后面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赵山河一下子噎住了。
“领导，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是二科的科长吗？”
他大着胆子问道。
“对，就是二科的科长，冯正梁因为身体原因，我给他放了长假。”
噼啪一声。
赵山河的心一下子就碎开了。
本来以为人生的巅峰就这么不期而遇了，没想到，这哪里是提拔，这就是让他背锅来的。
而且，还是一口大大的锅，大到他使出吃奶的劲，都扛不动的大锅。
长丁大桥就是安监二科监督的项目。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作为安监二科的科长冯正梁，必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纪委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这个节骨眼上，高成居然玩了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他给顶了出来，这哪里是要重用？这不是摆明了让他出来当替死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