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到县城后,众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去了。桂花也去了医馆。
同仁堂是秋水县最大的医馆,里面的大夫医术高超,用药合理,还不到中午,医馆里的人络绎不绝。
胡大夫擅长内科调理,程青山一直在他手上医治,对于桂花的到来,胡大夫习以为常,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吐“老规矩,定金二两。”
桂花摊开一只手向胡大夫伸了过去。
胡大夫抬眼一看,一只空空如也的手在自己眼前,他皱眉不解的看向桂花。
“胡大夫,今日我是来退定金的。”桂花老实回答道。
“退定金?”胡大夫吃惊反问道,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一眼桂花,心里纳闷,这小丫头今天脑子没问题吧。
胡大夫是知道桂花有多在乎程青山的,给程青山医治了七八年的身体了,桂花从来没有拖过药费,每月月初准时将整个月的药费定金交过来,因为程青山的病主要靠的就是养,用药养,用银子养,养个十几二十年,把从娘胎里带的弱症养好来,这个病症自然就没了。
现在不过才治了七八年,底子还没打好,桂花却说不治了?
“丫头,不治了?”胡大夫再次确认道,现在放弃,就意味着原来的治疗都白费了。
“对,胡大夫,程青山的病不治了,月初我交了二两银子,现在是月中,按理说,剩下半个月的药程青山还没来拿,就还剩一两银子,麻烦胡大夫您退给我。”桂花丝毫不犹豫,一点纠结没有,只要退银。
没办法,谁叫她手上一两银子没有呢,她想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就得要有银子。重生一回,桂花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可靠,只有自己赚的银子可靠。
最重要的是,明年春末,秋水县所在的贵陵府就会遭受十年一遇的雹灾,整个贵陵府颗粒无收,灾情严重,饿死数万,程家人靠着平时的存粮和积攒的银子,逃到隔壁州府的远房亲戚家,才得以存活下来。但也是那个时候,因为口粮不够,她又没了用处,赚不了银子,差点被扔在了路上。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些饿狠了的人恐怖的眼神,若不是无意被人救了,说不定她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肉。
重活一回,桂花不想再经历逃难,冰雹她躲不过去,但至少她可以多多攒钱囤好粮食,只要熬过了明年,到了后年贵陵府的情况就会好转。
桂花摸了摸口袋中的铜板,不到十个铜板就是她所有的身价,桂花叹了一口气,她每个月赚的银子都老老实实上交给了刘氏。拿到银两后,刘氏再固定给她程青山的医药费还有一些日常开支的费用,每次桂花用完后,手上也没几个铜板剩余。
离自己的攒钱屯粮大计还差十万八千里,桂花只能安慰自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先弄点钱看病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
“桂花,你要考虑清楚,这一旦放弃了继续治疗,原来的功夫可都白费了!一个月2两,一年24两,你可是供了168两了。就真这样打水漂了?”作为大夫,胡大夫当然想把每个病人都治好,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168两!这个数都能在县城里买个二进的小院子了,却被自己白白喂了白眼狼。
桂花觉得自己真傻,程青山的病症又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带出来,她也不是程青山的娘,刘氏都不想着赚银子给程青山看病,程家人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就应该要为程青山的药费买单?
可笑原来的她如此蠢,被一纸婚书吊着,为程青山做牛做马,真是愚蠢!
“胡大夫,不用再说了,直接退吧,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考虑清楚。”桂花连忙打断胡大夫的话,怕他继续说下去,自己都要心痛死。
胡大夫见桂花如此坚决,也没说什么,转身将银子拿给她。
“程桂花!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一声暴怒传来,吓得胡大夫给银子的手抖了一下,银子咕噜噜滚到桂花脚下。
桂花看也没看来人,弯腰捡起脚下的银子揣进兜里。因为她怕自己看到了来人之后,眼睛里的恨意会藏不住!
来人竟是程青山!
是了,他的书院离这里不远,每日他都要来这里取药的,她竟然给忘了。
“程桂花,谁允许你来找我!”程青山看到了桂花的背影,一眼认出来是她,脸色立刻就变了。一脸怒容,快步上前,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桂花,大声质问道。
“青山兄,这是…?”跟在程青山身后一个学子打扮的男子好奇的追上来看着桂花问道。
程青山看了一眼桂花,一身褐色粗布衣衫,头上一个发饰没有,只用一根枯木固定发髻,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桂花的鞋子边缘都已经磨烂了。
丢人现眼!
程青山心里对桂花更是厌恶两分,觉得桂花完全上不得台面,要是被学院里的同学们知道他程青山有一个这样的童养媳,他以后在学院里还怎么做人!
“哦,这...这是我家的婢女。今日来给我送银子的。”程青山灵机一动连忙解释道。说完还瞪了一眼桂花,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婢女?”学子仔细看了一眼桂花,见桂花虽然面黄肌瘦,却眉眼秀气,五官精致,若是养好了,日后定是个美人。便开玩笑说道“青山兄果然好福气,连婢女都生的这么貌美,怪不得每月归家后,身体都好上一些,看来果然是伺候的好。”说完眉头挑动,表情有些戏谑的看着程青山。
胡大夫听了大怒,这个程青山怎么回事?怎么能扯谎说桂花是他的丫鬟!还任自己的同窗奚落!他刚想出口帮桂花说几句,却见桂花摇了摇手。
桂花目不转睛的盯着程青山,仔仔细细的打量。
眼前的这个程青山虽然才十二三岁,面容还带着一丝病气,但还是能从俊秀的五官中看出上辈子扬名安京的探花郎的一丝风姿。
“你看什么看?还懂不懂规矩!”
程青山厉声骂道,眼睛却心虚的不敢看向桂花,甚至内心有一丝害怕。害怕桂花拆穿他的谎言,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农家子,娶了个穿麻布的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