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取代黑暗的是古色古香的纱幔帐顶。
燕蓁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后从窗尚坐了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都有一种久违的熟悉。
她来到妆奁前,一张精致的脸映在镜中,未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一头乌发披至腰间,还有几缕散落在单薄的肩上,更显娇弱。
她分明已经死了。
“蓁蓁醒了吗?”
门外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听见熟悉的声音,燕蓁立刻向门口望去,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急切地推开了门。
“少爷且慢,待奴婢……”
话未说完,一双沾了泥的皂云靴已然迈了进来。
他和她四目相对,似乎过了很久,实际却不过两秒的光景。
只有燕蓁自己知道,这一眼跨越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双白皙的脚上,随后皱了眉。燕非快步走过屏风,腰间的玉佩因步伐过大而玎珰作响。
只见他脸上神色难掩关切,口中却责备道:“怎么不穿鞋?”
他仍是那个剑眉星目映衬着傲然意气的少年,真好。
“哥哥……”
她想仔细看清楚他的脸,可泪水不断模糊视线。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被扼住喉咙一样哽咽的开不了口。
“怎么了?哪不舒服?”
见她哭了,燕非顿时紧张起来,顾不上其他,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同时冲门外喊人。
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燕非着急问道:“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泪珠随着摇头的动作滑落,燕蓁一下子环抱住他,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贪恋的在他的脖颈处吸气。
“我只是想你了。”后半句哽咽的不成调子。
燕非睫毛颤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情绪一闪而过。
低哑又绵软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像刚脱离母兽的幼兽呜咽。
“哥哥…”
“我在。”
前世二人最后一次拥抱,是他出征的前夜。
那时朝局诡谲多变,燕家被皇帝猜忌,父亲被诬陷入狱。
战事迫在眉睫,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之下,哥哥自请出征。
那晚他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故作轻松的说:“别难过,这是个机会,等我立功回来,父亲就能回家了。”
后来,父亲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回来。
而现在,哥哥就在自己面前…..
她忍不住抱住燕非结实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
“蓁蓁?”
“怎么了?是不是娘又说什么了?”
燕蓁回神,低着脑袋缓缓从温暖的臂膀中退出来。
若她说出自己重生的奇遇,哥哥会相信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她晃晃脑袋,转移话题道:“哥哥,你这是从哪过来?”
“宫中,校场。”
他为她盖好被子,又拿手背轻贴上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后才有心思回她话:“听说你发病我就马上回来了。”
她回忆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快遴选了,耽误训练了吧?”
“无妨,才刚开春,还有时间。再说即使我过了遴选,以爹的脾气,肯定等他连刀都提不动以后,才肯让我袭爵。”
闻言,燕蓁的心一沉。
袭爵,意味着继承镇国大将军一职。如果她能阻止哥哥通过遴选的话……
这一次,她一定不能让哥哥再战死沙场。
燕蓁暗暗下定决心,此时嘴上却应付道:“上京谁不知道哥哥的实力?父亲只是有意低调,不想你锋芒太露。”
“小马屁精,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他笑着刮了她的鼻尖,见她似缓过来了,心情放松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张雅致的名帖。
“给。”
燕蓁接过,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这是?”
“你不是总惦记着要去春日宴吗?正好允岸懒得去那样的场合应酬,我便要了他的邀请名帖。”
燕蓁稍怔。
他口中的春日宴,是一年一度汇集文人才子的盛宴,不少皇亲贵胄也会出席,整个上京的高门贵女更是翘首期盼能在宴会上相看一番。
彼时她用了些手段,终于在春日宴上与那人结缘。
只是,前世费尽心机也要靠近的人,今生却再也不愿遇见了。
她带着记忆回到了自己人生轨迹中的其中一环,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至于其他……只当做大梦一场罢了,如今梦醒了,断了便断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应向前看才是。
她再不要做嫁进皇宫的金丝雀。
“届时我的身体还未痊愈,就不去了吧?”
燕非无奈,前几日小东西还缠着他要他想办法,如今事办成了又不愿动弹了。但他终归没有多言,只顺着妹妹心意。
“不去也好,都是些脸面功夫。”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侍女灵雨在门外报:“谢先生到了。”
“快请进来。”
随后,一身着青竹色道袍的男子背着药匣走了进来,淡泊的气质配上垂着的眉眼,更显得与世无争。
燕非奇怪道:“谢老先生呢?怎么今日只你来了?”
谢良臣闲闲的答:“我来也一样。”
闻言,燕非抿唇。
他平日虽不端架子,但将军府嫡长子的身份在,即便是在宫里也从未受过冷遇。
不怪他不放心,那位谢老先生是位江湖游医,圣手之名远播四海。燕蓁小时候病的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殒命,正是谢老先生救了她,这些年也是靠他,燕蓁才能安稳长到这么大。
他的这位弟子看着年轻,医术能行吗?燕非腹诽。
谢良臣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燕非起身,不要妨碍他诊脉。
接到妹妹安抚的眼神,燕非乖乖站起来,抱臂站在一边,皱眉看着。
房内立时静了下来,谢良臣将手搭在她腕间。
片刻后,他眉心微皱,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犀利的射向她。直把燕蓁看的有些心虚。
“燕公子,请回避。”
“我回避?为什么?”
“在下要问诊,旁人不便听。”
此话一出,燕非方才压下去的脾气一下上来了。
“我不是旁人。还有,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燕蓁却知道谢良臣这是在给她留面子呢,于是赶紧轻轻拉了燕非的袖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他。
“哥哥去外间等等吧,好不好?”
几个呼吸后,燕非认命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谢良臣直视着她,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