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宋莺莺虽不得宠,但在太子府久了,那些侍卫们日常巡查的路线都被她摸透了。
宋莺莺心知他们过来定能看到湖中异象,才敢冒这险。
而且,就算那些侍卫今日绕开了,宋莺莺也有后路。
她早先支开桐枝去别处拿东西,算算时间,桐枝应该很快就到了。
可就算是算得天衣无缝,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水下的恐惧。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五感都被刻意放大,宋莺莺眼前一片漆黑,不受自制地扑棱着双腿,朝岸边呼救。
蓦然,一双手钳住她柔软的腰肢,带着她往上游。
宋莺莺在水中睁不开眼,只能下意识攀上他肩颈。手下是精瘦结实的肌肉,被她一碰便僵了起来,下一秒,那人抱着她带她到了岸边。
湖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宋莺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那边是有人落水了吗?”
遥遥地,有一队侍卫看到湖边水花波动,匆匆朝这边赶来。
走近了,只见谢昀怀中抱着一个衣衫湿透的女子。
“见过谢大人。大人这是?”
“别过来。”
谢昀神情复杂,道:“观雾轩的宋娘子刚刚落水了。你们丢过来一件干净衣裳,把眼睛都管好了。”
侍卫们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拿了件外衫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谢昀将那外衫往她身上一罩,连头带脚,全都遮得严严实实,才抬起眼来。
他把人打横抱起往观雾轩走去。
桐枝哼着家乡小调,正取了宋莺莺要的团扇要出门,迎面刚好撞上这情景,低了头避开。
她在心中嘀咕,谢大人这光天化日的,抱着是自己哪个相好的?
却听到谢昀叫他,“桐枝姑娘,随我过来。”
“可是,夫人喊我去未阳湖那边给她送扇子……”
话没说完,对上谢昀那双冷淡如霜的眸子,桐枝不敢再多话,讷讷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房中,桐枝将门掩上。
谢昀沉默着把那外衫一角掀开,衣衫下,露出的一张美人面艳如三春桃花,秾丽娇憨。
“我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桐枝被吓了一跳。
“夫人不慎落水,被我偶然遇到,便一路没有声张将夫人送了回来。”
“怎地忽然会落水?”
谢昀瞥她一眼:“缘由不必多问。你先替夫人换上干净衣衫,我暂且回避。”
桐枝只好先给宋莺莺换了衣裳,见她久久未醒,心中担忧。
屏风后男子长身而立,身影清癯高挑,沉声问:“可换好了?”
桐枝忙称是:“只是夫人还没醒,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你去厨房催一碗姜汤。”
谢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桐枝与他说话总是觉得害怕,得了命令便一刻也不想多待,风也似的地逃走了。
架子窗尚。
落水后的美人儿仍闭着眼,呼吸轻浅。
谢昀的声音淡淡地:“夫人还不醒么?”
宋莺莺装死。
“谢某方才已全都看到了。”谢昀继续道:“夫人自行跳入湖中,是要行短见?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我不凑巧了,妨了夫人您的好路。”
宋莺莺没办法再装死了。
一双美眸悠悠睁开,含水带雾,看起来好不可怜。
“对不起,谢大人。”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出戏竟被谢昀尽收眼底,无措又慌张:“求您别将此事说出去,我、我也不想……”
“那又为何要寻死呢?”
谢昀双眸微眯,愈发沉静地望着她,“夫人应当知晓,太子殿下临走时着我照顾夫人,若是您真的死了,我自有罪责。”
宋莺莺前世与他相处的时日不算短,知晓他越是平静,越是真的生气,却不知他这气从何来。
上元那夜,她逃婚被谢昀所救,只是惊鸿一眼。
宋莺莺再次见到谢昀,已是半年之后了。
彼时,谢昀一身黑色夜行服,左胸处鲜血淋淋,赫然被利器贯穿。
他捂着伤口仓促地在偏僻廊下撞见宋莺莺,两人四目相对,乍一看谁都没认出对方。
宋莺莺怀里正藏着两块烤红薯,烫得胸口发疼,是桐枝偷偷塞给她的。
“谢大人?”
趁着夜色,她装作没看清他的伤势。
宋莺莺从怀中拿出了红薯,掰成两半。
少女眼眸清亮圆润,定定地看着他,声音细软,问:“你饿不饿?这红薯可甜了!”
谢昀静静看了她几秒。
随即,他的剑身往里一旋,收回剑柄之中。
那夜,宋莺莺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了伤口。她很识趣,不问他是因何伤到的,也不多话。两人默默无言,谢昀没有道谢,只是在她的偏房旁睡了开心玩具。
之后,谢昀便会经常给她带些吃食、炭火。
时间久了,两人像是成了朋友。
宋莺莺看到他暗夜负伤前来,便熟稔地给他处理伤口,谢昀见她严冬时房中还无棉被,会悄然送来几床棉被和新制的衣裳。
知道他俩糊里糊涂纠缠在一起之前,她还一直觉得谢昀待她,就像对待寻常的猫儿狗儿,一切都不过是他一时感念发了善心。
宋莺莺以前尚且没立场开口求谢昀做什么,更别说,此时的她连守口如瓶帮他包扎伤口的事儿都没做过,又怎么能让谢昀放过她?
宋莺莺想不出头绪,心一横,只能学往日耍赖。
她咬了咬唇,眼眶霎时就红了,轻声道:“妾身命薄,本不至于如此,却不可不为。”
“不可不为?”
“您既然都看到了,妾身也不再瞒着您了,今日之事,并非是我故意寻死。只是后日太子殿下便要回府,我又不想侍寝,方才出此下策,妄想以病体躲避过去。”
她的泪说来便来,玉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看着楚楚可怜。
泪眼蒙眬泪眼朦胧中,宋莺莺用余光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嘴上服着软,哽咽起来:“大人您若要将此事告诉殿下的话,妾身也不怨您,只能是三尺白绫,了却此身,不连累大人罢了。”
她说得这样委屈,倒令谢昀成了过错的那一方。
谢昀沉默半晌,却是道,“说来也是我误了夫人。若不是那夜我偶然碰上疯马作乱,夫人也不会被太子殿下看到。”
“谢大人莫这样说,若不是您,恐怕妾身早就死于马蹄下了。”
面前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可谢昀看着她,却是完全不能把她当做是脆弱的莬丝花。
他早就听过了宋莺莺面对太子时的故作笨拙,又亲眼目睹她在打发赵月娘时的伶俐机智,哪里会相信她这简单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