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毛自从当了我的内臣伴读后,我就开始满宫上蹿下跳,四处惹是生非,无他,就是为了折磨他。
本公主乃金枝玉叶,即便犯了错误,贴身的教引女官和太傅也无权直接体罚,只能由伴读代罚。大概就是我闯祸,别人背锅。
给我当伴读是个高危的短期职业,教规矩的女官每次被我气极了,打起人来是真的狠,我虽然没试过,但是给我当伴读的官家小姐们叫的可惨了。
我五岁启蒙,前前后后被折腾走的伴读,大概八九十,这也是大臣们为什么骂我的原因之一,替自家孩子出口恶气。
现在好了,父皇下旨给郁久·莫罗浑赐名李瑶光,担任永乐公主伴读。
之前我还怕那些伴读被折腾死了不好交待,所以有所收敛,而现在则是撒开欢地发挥我的想象力。要是不逼着他跪下来喊亲爹饶命,我踏马就跟李瑶光姓!
六月廿二,我划船薅秃了赏荷宴上要赏的荷花,李瑶光被罚跪碎瓦片四个时辰,抄两遍《女诫》。那天酷暑难耐,宫砖都烫脚,但是御膳房的芙蓉冰果可真甜啊!
小白毛被宫人抬着去太医院的时候,我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让宫人打着扇,晃着腿吃完了第五碗冰果。
七月初二,我去奉先殿给我皇爷爷的圣像酌情添了几笔,第二天扫撒宫人发现后,李瑶光被罚抄全套四书五经,抽二十宫鞭,三天不准吃饭,一个月不许沾荤腥。
但他不是唯一没饭吃的,因为我父皇被气够呛,也与有荣焉的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七月廿三,四书五经总计一十九万余字,我估摸他抄的差不多了,就去钓空了贵妃娘娘养的一池鱼。
这次李瑶光被罚抄三遍《女德经》,两天不许吃饭,一条鱼五板子,他还挨了一百二十个板子。
据说那池鱼是千两白银一尾的仙品锦鲤,贵妃到现场的时候我已经把鱼全烤上了,然后对她说:
"报吃,肉太柴了。"
贵妃气的脸都绿了,亲自让自己贴身宫女执刑,自己在一边监刑。巴掌宽的竹板子,呼呼地抽在小白毛身上。
李瑶光一身不吭跪坐在青石砖上,挨打的间隙里他抬起头径直对上我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脸不服地冲我挑眉冷笑,扯着嘴角无声地讥讽,比了个"不过如此"的口型。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这小子简直狗胆包天,不知死活!
在大魏的地界上挑衅永乐公主,简直是在忘川河上扯大帆、在黄泉路上骑快马——生怕自己死慢了!
我冷笑一声,舒舒我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惊喜。
于是我做娇弱状,眼泪汪汪地在一边替(火)他(上)求(浇)情(油):
"娘娘,求您轻点打瑶光啊~不过是几尾丑鱼罢了。"
贵妃瞪了我一眼,给了贴身宫女一记眼刀,宫女抽的更狠了。
"娘娘,我真的知错了,不如您把烤鱼拿回去尝个鲜。"
"您尝一尝嘛,就算不好吃,也是千两白银一尾呢!"
我每说一句,宫女手上力道就重上几分。
李瑶光让抽的血痕累累,他再也忍不了了,横眉竖眼道:
"你踏马可闭嘴吧!"
六月底到八月上旬,我简直要忙死了,招猫放狗掏鸟窝,翻墙爬树钻狗洞,无所不用其极。
我身边的教引女官们也忙死了,天天轮流加班告我的状。当然,最忙的人是李瑶光,他仅是抄书抄的砚台都磨出火星子了。
连国子监的夫子都诧异李瑶光的心性坚毅,毕竟笔杆子都磨秃了这种圣景,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外邦人身上见到。
一个多月下来,李瑶光眼底青黑一片,他本来就有西域白种人的血统,皮肤比我们都要白皙,所以挨打后身上青紫的伤痕格外明显。
但李瑶光依旧我行我素,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敕勒子民誓死不屈"的意思。
那副我见犹怜又不肯曲折的冷艳孤傲,简直让人发疯,忍不住继续蹂躏他、摧残他。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在同他置气,还是自己真的有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
我玩的太狠了,以致于李景宴和宋温宁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找我父皇告御状,但我父皇没时间管这些‘小孩子打闹’。于是他俩转而三番五次劝我收敛一点,要不然他们怕以后打雷劈中我的时候,会连累到他俩。
我确实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不饶人:"我看你俩就是见色忘友,我不过想让他服个软罢了!"
"你搁这儿训狗呢?"李景宴向来怜香惜玉,哪怕知道李瑶光是个男子,依旧让他那张脸迷得走不动道。
宋温宁更是素来心软,温声细语地劝我:"舒舒,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他又没做错事。”
“没做错什么?我那天让他打的妆都花了!”我急的大喊。
“不是你先和人动手的吗?而且人家光光压根没下重手,你再看看你给人打成什么样子?打不过人家就下口咬,那牙印子都留疤了,哥都没脸说你,咬人家那种地方,你叫人家娶妻后怎么和自家夫人解释?”
李景宴三十七度的小嘴,讲出的话比三九隆冬还叫本公主心寒:
“光光人家是敕勒王子,入中原为质期间,按惯例礼节也是身份等同世子。现在被咬了还得当你内臣,这已经够屈辱了,你居然还处处苛待光光!简直落井下石,坏不坏啊?”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和姐姐都不向着我,我猛地有种被红杏出墙的荒谬感:“光光?从何时起,你们同那小蛮子这么交好了!”
"三殿下,宁姐姐,你们不必为了我和公主起龃龉”,李瑶光不知道何时过来的,操着越发流利的汉语,张口就是茶香四溢:“能替公主排忧解难是微臣的本职所在。”
这人可真狗啊,怎么人前人后还两副面孔呢?!
没有人能拒绝长得好看还茶艺满分的美人,我三哥和宋温宁简直让他迷的团团转!他俩听到瑶光的话,更是对我口诛笔伐,恨不得当场按着我的脑袋和李瑶光道歉。
越是这样,我越是怒火中烧,愈发变本加厉。这个小白毛对其他人都温和有礼,就是对上我的时候,剑拔弩张,颇有和我玩命的意思。
溯其源头,不过是他不满做我面首,而我又辱他类犬。
类犬怎么啦,修狗多可爱啊?这小白毛太不知好歹!
敕勒因战败称臣而丢的面子,在他们家王子这里全找回来了,这小白毛真够给他们敕勒长脸的。哪怕我威胁要砍他脑袋,他毫无惧色,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给我撂下一句‘公主请便,臣引颈以待’,真他娘的有种。
讲句心里话,要是有朝一日我俩关系对调,我可能第一天就华丽丽地滑跪了,得亏是他落到我手里,不是本公主落他手里!
呜呜呜,武佑武佑,昭武将军庇佑,感谢母后在天有灵,保佑大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在八月底的时候,我又干了票大的,趁着秋收宴飨,在参我奏折的大臣菜里下泻药,场面极其混乱。
父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可能是去太庙祭天,空着肚子走了一天的仪式,好不容易能吃上口饭,结果让我闹得鸡飞狗跳。
他命人当众杖责我五棍,对,玩过火了,这次是打我本人,不是打小白毛。
弹劾了我八百年都没弹动的御史们喜极而泣,直呼苍天有眼,圣上贤明!
就在我磨磨蹭蹭上前领罚的时候,却被李瑶光出声拦下了。
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朗声道:“陛下,公主之过乃近臣未察之失职。臣应代公主受罚,乞陛下宽怜公主。”
我瞬间眼睛瞪的像铜铃,李瑶光该不是这些天让打傻了吧,还是他们敕勒人有受虐倾向啊?
原本在一旁揣了把瓜子瞧我热闹的宋温宁和李景宴把手里瓜子一扔,齐刷刷地怒视我,一副"李望舒,你坏事做尽!"的表情。
"你俩别看我,我....我可没逼他(替我顶罪)!"我脑子发懵,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解释这件事。
结果我父皇显然会错意了,以为我要彻底甩锅李瑶光。
"那就改罚李瑶光,杖责五十。"我父皇借坡下驴,招呼宫人麻溜地打完,然后快点开席。
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不心疼,杖责五十是能打出好歹的。
"谢陛下宽厚。"李瑶光倒是不卑不亢,淡然起身去领罚。
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冲我微微颔首,“恭顺无比”的样子,让李景宴和宋温宁又是一脸痛心疾首:"李望舒,你没有心!"
我当然有心,所以才不要承他的人情,况且这小子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于是我扬声道:"父皇,此事与外人无关,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姜还是老的辣,父皇冷笑一声:"永乐公主毫无悔过之心,顽劣如旧,仍为内臣左右之责。陪读李瑶光有渎职之嫌,再加十棍!"说完我父皇抬了抬手示意执刑,宫人抡圆了膀子就开始打。
"父皇,您这是混淆黑白、徇私枉...."我还想再说,却让我三哥和温宁死死地捂住了嘴。
我三哥恨的咬牙切齿:"您可闭嘴吧!算哥求你了"。
"求您收了神通,少说两句吧!"宋温宁也恨不得拿手帕塞我嘴里。
杖责六十不是闹着玩的,像李瑶光这种体犹未壮的少年身体,有可能被当场打废。
挨廷杖时,小白毛还是一点声不出,嘴唇咬的鲜血淋漓,血蹭到了他雪白的脖颈处,如同雪地里凋零的红梅。
廷杖猛击人体的钝闷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静穆的大殿中,最后在宋温宁低低的啜泣声中结束。
李瑶光受完刑后臀背上的血浸透了外衫,他面色苍白地阖起眼,甚至连抬眼挑衅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奄奄一息的模样,让我想起去年御花园里垂死的仙鹤。
看到他这么惨,我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好像是我所剩不多的良心在颤动,之前心里的火一下子消了,有些后悔之前这么欺负他了。
执完刑,李瑶光被宫人抬着送去偏殿了,我说不上是别扭还是愧疚,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他闭着眼,嘴唇微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讲,我走上前,俯身侧耳。
我以为他会说"臣不疼公主莫慌",亦或是"我欠你的还清了"一类的戏折子上的台词,结果我凑过去,只听到他闭着眼,气游若丝地吐出两字:
"就这?"
......
妈的!我拳头瞬间就硬了,早知道刚才就多逼逼两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