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啊,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我三哥还真是将怜香惜玉贯彻到底了,叫唤的活像是自己挨了六十棍一样。
"光光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姐姐好不好,不要吓姐姐啊!"宋温宁梨花带雨,美人垂泪之态简直见者心碎。
这都什么事啊,本来就不是我让他扛的!
我有些愧疚的同时又莫名火大,咋看咋觉得他们才像一家三口,而我活像个歹读继母。
我恼羞成怒,一脚踹在旁边诊脉的太医身上:"都半天了,老东西你倒是说话啊!"
太医登时吓得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说瑶光公子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静养个把月....
太医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我一眼,又快速地补充道:"万万不能再折腾了!”
他可以把"折腾"说得重了些,说完就屁滚尿流地告退了,生怕晚一步就被拖下去我砍了。
看来我换着花样折腾李瑶光的事情,举宫上下都一清二楚。除了我三哥和宁宁姐,其余人都装聋作哑,无人敢替他出头。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嘴上依旧欠的厉害:"挨六十棍都没事,这小白毛还挺耐造哈!"
一贯娴静柔雅的宋温宁让我气疯了,居然扭头问我三哥,要是她失手弄死了皇嗣,我三哥能不能保下她。
"......"
我三哥竟然认真思索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回她:"宁宁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一般皇嗣的话确实问题不大。"
三哥转头冷冷地看向我,仿佛在审视一具尸体:"但是李望舒的话,咱俩可能连全尸都不剩"
我三哥李景宴是四妃之一的淑妃所出,表姐宋温宁则是北平王府的长宁郡主。北平王府两代忠烈,当年北伐结束后,我舅舅二十五岁就官拜上柱国,异姓封王,而宋温宁是他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儿。
但哪怕他俩强强联手也盖不过我的势头,因为我是魏国先后宋氏所出,也是大魏唯一的嫡公主。
望舒,月御也,我是中原明月,出生就封号永乐公主,三岁袭爵享万户侯,即便放眼中原四国和外邦,也没有哪个公主的权势能越得过我。
宋温宁是铁了心要替天行道,要不是我三哥拉着,她葱白细指简直要戳穿我聪明的小脑袋瓜子。
她指着我,美目含泪柳眉倒竖:"李望舒,你给本郡主等着!"
我感觉背后发凉,急忙让步道:"宁宁姐你不要生气,我不再招惹他就是了!"
宋温宁平日看着娇弱斯文,但我清楚她私下是个言出必行的狠人。我是真心怕她上头了,晚上会伺机敲我闷棍。
"公主这是要同臣讲和?"李瑶光不知道何时醒了,冷不丁地出声。
"讲和,讲和!"我连连点头。
"本宫服了!敬你是条汉子行了吧!"
李瑶光抬抬眼皮扫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那便多谢公主宽仁大度。"
然后他又轻声宽慰捏着帕子擦眼泪的宁宁:“公主这些日的小惩小戒,如同儿戏,比起我兄弟姊妹们的手段,算不得什么的。”
我忽然记起他们胡人混乱又残忍的生存环境,但他好歹是敕勒的王室。
李景宴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有些好奇的问他:"你同你兄弟间关系不好吗?”
他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然后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尴尬,我率先打破沉默:“本宫也不是因为和你打了一架才整你的,毕竟那天可是本公主打赢了!!!”
我倨傲的抬抬下巴,一吐为快这些天一直憋着的闷气:“本宫是气你在承乾殿里不愿做本宫面首,还瞪本宫来着!"
我开始变得理直气壮:"给本宫做面首,很委屈你?"
本公主明明倾国倾城,简直漂亮的一塌糊涂,凭什么这小子不愿意!
小白毛一愣,随即语气释然:"臣那日生气,是因为他们侮辱我的母亲,高庭的梵伊奈公主。"
他顿了一下后,低眉解释起缘由:"我的母亲是高庭最忠贞高贵的女子,她十六岁亡夫后,便做了多年的未亡人。"
想起使臣们对高庭公主轻蔑的评价,在外人面前一向和善温顺的眼神,难以克制地流露出阴鸷狠厉,但转瞬即逝。就像和我初见的那天一样,他会动怒但更善于克制掩饰。
小白毛浑不在意地“自揭伤疤”:“臣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是母亲在高庭时与她先夫萨特罗斯公爵生育的。母亲被我父汗的部下抓到后,为了保护姐姐,她含垢忍辱未能自裁。”
我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曲折,诧异出声:“可是你母亲和姐姐都是皇室,敕勒怎么...怎么能...”
皇室俘虏向来待遇很高,以便后面双方交换人质俘虏,或者索取赎金,我先前以为是他们外邦人玩的花,没想到是被迫的。
外人眼中不堪的出身,在小白毛那里却是梵伊奈公主程婴立孤一般的壮烈,他不以此为耻,不加掩饰地讲起血淋淋的往事:
“高庭覆灭前,母亲曾得罪过敕勒王庭,所以在刚被抓到敕勒时她受尽了侮辱。我名义上的父亲牟乌纥升可汗和左右贤王是同父异母的三兄弟,在酒宴上他们经常和部下们趁着酒兴,轮流宠幸高庭女奴取乐。我母亲在一次可汗举办的宴会上,开心玩具荒唐地怀上了我。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我的绿眸子让他们很清楚的辨认出我的生父就是身份尊贵的右贤王,我母亲也借此脱了奴籍。因为我是在大可汗帐下怀上的,便按规矩记到了我父汗名下。我母亲在敕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全姐姐和我......"
梵伊奈公主心性之坚韧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她儿子小白毛亦是如此,因为他讲起这些事情时,语气平静到如同在讲普通的家常。最后只余我们仨人面面相觑,半天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话。
汉人贵族也普遍习惯豢养美姬招待宾客,酒酣耳热的时候当场临幸姬妾,也是宾主尽欢的风流佳话。
但士可杀不可辱,对于王室贵族更是如此。敕勒这种荒诞的场面对于守节的孤孀,更何况是贵为一国公主而言,未免太过残忍,简直毫无底线!
我听完,心脏难受的好像挨了好几拳,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出声:“抱歉,我先前不知道这些,你母亲....你母亲真的了不起。"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憋了半天,却只能憋出这些。
呜呜呜!我先前可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么苛待他,我好像还骂他‘狗杂种’来着。
天啊!打雷天我可得小心点,要不然一定会遭雷劈的!我有罪,我忏悔,我半夜醒了都要抽自己大嘴巴!
他吃力地支起身子坐起来,因为刚上完药,他上半身的衣服松松垮垮。他一坐起来便衣衫滑落,漏出大片胜雪的肌肤,明明是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却又偏偏让我感觉圣洁无比。
"所以公主殿下,臣从未恼怒做您的面首..."
他侧过身望向我,浅色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他身上,鬓角的碎发微微凌乱,惹人怜爱,漂亮的绿眸里波光流转,看的人心里莫名燥热。
"能做公主的裙下之臣,榻上之宾...."
他顿了顿,微微扬起头,丹唇轻启,望着我的眼睛,如吟唱情诗般吐出剩下的话:
"臣,心甘情愿"
这一刻,我感觉全世界都静了下来...
李瑶光本来就长了一张杀伤力无穷大的俊脸,再加上这种天崩地裂级别的热辣示爱,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什么什么?!裙下之臣?哦莫哦莫?!榻上之宾?!救命!这些是可以说的吗?这小蛮子的汉学都是什么鸟人教的啊?!
.....
麻烦多教一些,谢谢!!!
可是这小子前后反差未免太大了一些,先前还要和我宁死不屈,现在又和我,和我,呃,这算表白吧,踏马的就是表白!
李景宴和宋温宁也都看傻了。
"啊,我死了!"
宋温宁最终嘤咛一声,捂着心口就扑进我三哥的怀里,三哥则哆哆嗦嗦地扶着宋温宁,神情恍惚地呐呐:
“素来听闻高庭那地方净出祸国妖女,今日一见,高庭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宋温宁看了一眼李瑶光又看了一眼我,然后说屋里好闷,起身拉着我三哥就出去了,只余下我和李瑶光在房间里。
她临走还不忘和我挥了挥粉拳,威胁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我要是再欺负李瑶光,她就单手拧下我的项上人头。
他俩一走,我登时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见气氛逐渐古古怪怪起来,我快步走上前,赶紧把他衣服拉好。
这美人宽衣的画面属实让人想入非非,再看下去我晚上估计要睡不着了!
但是吧,这小白毛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属实透着股古怪。
可本公主打小就聪慧过人,短短几息之间,便想通了缘由。
排除李瑶光有受虐的怪癖,那只能是——
他被本宫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小子,有眼光,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于是我正气凛然:"你做我的伴读就好,不必委身做我的面首。"
我已经彻底歇了把他当漂亮玩物解闷的心思,要不然良心真的过不去,虽然本公主也没有多少良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居然有些失望:"这是为何?"
我看着他的眼睛,诚心正意地同他说:
"你母亲匪石之心又忍辱负重,我敬她女中豪杰,人间无双。她的孩子,断不该受到无妄的折辱。从今往后在大魏,本宫罩着你,没人能动你!"
这叫什么,这就叫以真心换真心!小白毛六十廷杖的投名状我很满意,从今日起他就是自己人了,日后他和本公主一起在魏国横着走!
后面几年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我父皇那六十廷杖不是打在李瑶光身上,而是踏马的敲在了我的心门上!
但直到十一年后,我才知道这小白毛当时压根没安好心,他突然英雄救美又顺势同意和我讲和,是苦肉计套着美人计,计计攻心就想着怎么嚯嚯了我,只是后来因为我待他如手足,这才没好意思出手害我。
他显然是没料到我能如此深明大义,君子做派,微顿一下后,旋即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温和地笑了起来。
没有先前的挑衅和桀骜,他笑的时候,如春风化开二月的冰,如月光撒进雪山的溪,似梨花千树,又似落雪万里,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我&"
我只感觉鼻腔一热,然后摸到了一手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