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诨打算去商场,并不是真的只为了买某些用品。这个国家森林公园他也没去过,不知道买东西方不方便,反正有车,多少买些水和吃食再进山比较好。
他把车停到购物中心附近,看了看地图,有家Boots(博姿,超150年历史的英国美容护肤品牌)门店,罗如霏想买的隐形眼镜也能买得到。
他推了推在这一小会儿工夫就睡着的罗如霏。
罗如霏没反应。
罗如霏睡着的时候样子还挺娇憨的,脸红扑扑的,他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罗如霏终于有点反应了,睁眼睛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午睡时间,她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哼:“我好困。”
居然还撒起娇来,抓住他伸过去的手,一头歪靠在他手臂上。
陆诨知道她是真的累了,索性给她把座椅调低,去后尾箱给她拿了件外套盖着,又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再度把她晃醒:“一会醒了给我发微信,知道吗?我把车锁了。”
罗如霏趁他没下车,迅速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记得帮我买隐形眼镜。”
陆诨心里想她倒是会讨好,也没放过她,把她按住吮了一通才下了车。
陆诨除了买些吃的,到了Boots给她买完隐形眼镜,又想起来她没有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陆诨的卫衣和裤子,不仅不合身,可能还稍微有点薄。
陆诨又折回商场里,临走的时候看到大牌口红新出了夹心唇膏在宣传,想起来她今早全素颜时候的不自在,以及她昨晚那刷了一边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手里又拎多了几个袋子。
这一通下来,饶是男人逛街的速度快,也花了不少时间。
陆诨还奇怪罗如霏这么久不给他发微信。
等回到车里一看,罗如霏还睡得正酣,整个人都几乎侧躺在调低的座椅上。
陆诨把她捞过来的时候感觉不对,再一探,她的额头有点热烫的,脸颊也是不正常的红晕。
陆诨有点无奈,想把她拉近贴着她额头比对。
这一番动作吵醒了罗如霏,一睁眼看见陆诨放大的脸在凑近,一把把他推开:“你干吗?”
陆诨紧锁着眉:“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罗如霏睁大了眼睛:“啊?”
这回她倒是主动凑过来,和陆诨额头贴额头,动作娇憨,一声轻轻的咚声。
果然比陆诨高了不少。
罗如霏吓了一跳:“天哪,怪不得我越睡越冷。”
陆诨叹了口气:“走吧,去医院,等我查一下地图。”说着他一边把手机拿出来。
罗如霏摇头:“不要,我没什么事,帮我买点药就好了。”
其实陆诨也不愿意去医院,人在外国谁愿意往医院跑,语言障碍解释不清楚病情,预约麻烦,效率又极低,听罗如霏这么说,就问她:“你确定没事吗?”
罗如霏又摇了摇头:“没事的。我大概是昨晚着了凉,而且头发都没吹就跑出来了。”
陆诨想了想刚见她的模样,的确如此:“那你先吃点我带的应急药吧。我再去Boots给你买点退烧药。”
等陆诨再回车里,看罗如霏抱着几个购物袋。罗如霏见他上车,把购物袋扔到后座,就爬到他腿上坐着,搂着他的脖子:“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我收回那句话,要是当你女朋友还是挺幸福的。”
说实话,罗如霏看到那几个明显是给她买的袋子,都惊呆了。虽然早看出来他家庭条件相当优渥,昨天借她穿的夹克都是Burberry,她今天身上穿的也是他的Balenciaga,但是陆诨居然对她一个半路捡来的女人这么大方,她还是很惊讶。
而且看陆诨买的东西,就知道他是在女人堆里混出来的经验,非常了解女人喜欢什么。给她买的隐形眼镜还有护理水,知道她没衣服穿给她买了一套Maxmara的衣服,维密的内衣,还有Dior的妆盒和新发售的夹心唇膏。
陆诨看她还有精力蹦跶,倒是没那么担心她的发烧。她跨坐在他腿上,他十分顺手地在她挺翘的臀部拍了拍:“要排队。”
罗如霏多少也有些烧糊涂了,听他这话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是当他女朋友还要排队?
这是有多大脸。
她看在那几袋东西的份上,只语气娇软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陆诨低头将国家森林公园的订房取消,又在Booking(缤客,可预订全世界住宿的网站)上临时找了家市内的酒店。
其实每个在异国他乡的人,都挺害怕自己生病的。
尤其是在英国,不去医院,处方药就开不了,寻常药店也就能买到些扑热息痛和布洛芬这样的退烧兼感冒药。
像阿莫西林这样的消炎药,每个人都是吃国内带来的囤货,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易动用。
可以说是非常病不起了。
罗如霏也是这样,所以她每周都有坚持跑跑步。平时有个小病小痛,早早就一片药下去扼杀在萌芽中,哪怕真感起冒来睡一觉起来也就什么都不耽误了。
但可能真是从来没试过在寒风瑟瑟的3月末夜晚里就裹着浴袍呆了那么久,头发也没吹,又被陆诨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今天早上整个人松懈下来,当然病来如山倒,病去也如抽丝。
罗如霏反复烧了几次,陆诨每次有跟她额头贴额头比温度,都不算特别热。然而她烧真正退下去,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从野营地出来是周一,现在已经是周三晚上了。
可能是平时身体素质还不错,陆诨也照顾得不错,罗如霏自烧退下去,整个人就精神了,虽然脸色还有些憔悴,但状态还挺好。
罗如霏想起来这两天来的点点滴滴,又觉得陆诨并不是她想得那么坏,只玩弄女人却不负责。
她很明显耽误了他的旅程,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罗如霏原先想的是他能照顾她一晚上就不错了,她也跟陆诨说过让他走吧不用管她。
陆诨不仅没有丢下她,这两天还一直照顾她。
她也不知道陆诨是叫的外卖还是自己出去打包的,陆诨到了饭点就给她把好几样吃的端到床边,知道她是南方人,给她点的都是些粥、小馄饨,甚至还有汤和各样蛋挞一类的小点心,哄她多吃点。
也会给她烧好热水,催她吃药喝水。
也会给她掖被子,替她擦汗。
罗如霏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发烧浑身发冷,他察觉到了,把她揽到怀里给她取暖,时不时和她靠一靠额头看看她有没有烧得过高。她烧得难受,在他怀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哼唧,他竟然温柔地哄她,吻着她额头跟她说,宝贝,我在呢,宝贝,我心疼你,我真想替你难受。
她之前所经历的那些恐惧,好像随着这场发烧,一起慢慢好了些许。
就连她原本以为回去以后会做好几天的噩梦,也在陆诨怀里酣得开心玩具好眠,她甚至习惯了陆诨随时从后面搂住她,也没了让她应激反应的恐慌。
罗如霏看了看外面。
英国一旦入了夜,总是黑沉沉的,城市灯火吝啬,卡迪夫在海边,时常有乌云,除了一轮惨淡的圆月从乌云间半遮半露地映出来,再看不见其他。
此时她坐在窗前,看着一片漆黑,竟然有种他们像情人般耳鬓厮磨到昏天黑地的错觉。
在那同样漆黑的夜晚里,她分不清是她的额头更有点热还是他的唇更有点热,也分不清他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
但她的心确实是沦陷了几分。
罗如霏有了这个认知,被自己吓了一跳。陆诨和她的理想型相差甚远,她自幼敬爱父亲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前男友也是这般霁月清风的类型。
恐怕是因为自来了英国,她从未有像这两天这般全然依赖于人的时候。
罗如霏心想,这场生了两天的病,倒是成就了两天似恩爱情侣的他们。
陆诨洗完澡看她在床边痴痴地发呆,病刚好却穿得单薄,只着了一件他宽大的T恤。陆诨走到侧面,双手绕到她身后抱住了她,怀里的触感柔软美好。
“怎么,病好了却烧傻了?怎么穿这么少?”罗如霏感觉到陆诨的靠近,下意识往他身上靠了靠。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两天病瘦了,陆诨的下巴正好抵在她光裸的没被衣服遮盖住的肩上。她感觉到他可能因为这两天不怎么出门,下巴已经长了一圈胡茬,在她的肩上,像硬一点的羽毛轻轻刮她,她也往那个方向蹭过去。
陆诨看她也不说话,轻声问她:“发什么呆呢?”
陆诨笑了笑,他的气息尽数喷在罗如霏脖颈上,罗如霏痒得瑟缩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他放在她身前的手,乱七八糟的戒指,他的手也开始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抚弄,明显是知道她病好了,暗示意味十足。
原来,他存了的不过就是这种心思,从一开始就是。
只是恐怕是个男人,都愿意看见女人的示弱。一旦她展示出来她的柔弱,希望能得到攀附和照顾,男人多半在心里就有了别样的成就感,以为自己赢了,也促使他们会做些自己本不耐心做的事情。
更何况,陆诨本就是个很懂怎么照顾女人的人,对他来说,这些柔情,不过尔耳。
只救了她又照顾她,他就是个好人了么。
她忽然就想笑了。
香港的陷落是成全了白流苏,只可惜她的陷落,只成全了她一个人的两天春日臆想。城市还是那个城市,人们也都还行色匆匆,没有咿咿呀呀的胡琴更没有灯火万盏。
甚至连一轮完整的月亮也不曾照亮她。
她看着还在云翳中徘徊的那轮圆月,似有感而发:“没什么,我有点想家了。”
陆诨听到她说的话,蓦地也停了手上的动作。
顺着她的目光,他居然也叹了口气:“居然是满月。”
陆诨亲了亲她的耳垂——他极喜欢她柔嫩的耳垂,干干净净,一个眼儿都没有,不像很多女生,总有碍人的耳针——跟她说:“你等我一下。”
陆诨去厅里拎了两罐啤酒回来:“说到想家。”他笑了笑,是罗如霏所不熟悉的、带着些许落寞的笑容,“我们是不是得喝一个。”
地上是柔软的地毯,把落地窗的窗帘都打开,他们就靠着落地窗前抵足而坐。
外面是异国异乡的风情。
安静的街角走过一个打伞的男人,他走过去,路灯才亮起来。狭窄的街道里即使没有车,他也在路口等了等,才过了对面,进了低矮栅栏的小院,扣了扣门上的铁环,他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再无人经过。
然而看此情此景的,正是两个在异乡的中国人。
在这样狭窄而古老的街道,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家。
只有落地窗里,是他们俩的影,他们背后,是无数在中国的男男女女,在喧闹的夜晚,或推杯换盏,或互诉衷肠,或尔虞我诈。
再那么定睛一瞧,还是只有两个人坐着,那般的热闹,都渐渐往身后那浅灰的窗帘潮水般退去,藏到厚重的帘儿里竟一个水花也不打,就这么不见踪影了。
只有两个人也是好的。
倘若是一个人身在此处,那更不知道是何等的冷清。
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把手里的啤酒举了起来碰了碰。
“Cheers.”(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