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要死了,疯狂地炫一顿吧。
-就算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黄泉路上挺着肚子投胎。
烤鸡、烤鸭、烤五花肉和卤肥肠,这些平时杨厌雨都舍不得炫,就存着钱以备不时之需,万万没想到不时之需的时候钱还是不够用。
于是他用剩下的几百块买了这些吃的和一堆饮料,又买了几根大骨和几斤生肉,大一袋小一袋提着走了回去。
...
一栋破旧的小区前,杨厌雨正怔怔地杵在那。
看着这里,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在这里住了三年,也算是他的家了,回到这里,稍微有了点归属感。
“唉,终究还是要离开了”
叹了一声,收回目光,杨厌雨转身走到小区附近的一片草地,吹了一声口哨。
两条浑身脏兮兮的狗从草丛里面窜了出来,它们吐着舌头,围着杨厌雨蹦蹦跳跳地转了几圈后才在他面前乖乖地蹲了下来。
“汪汪汪...”
面对动物,杨厌雨久违的露出善意的微笑,伸手在它们头上摸了摸。
“大黄,二黄,又调皮了,才给你们冲澡没几天又弄得脏兮兮的”
似乎是听懂了杨厌雨的话,两狗起身甩甩身上的泥土,然后吐着舌头再次蹲在他面前。
见两狗这么有灵性,杨厌雨眼里露出一丝不舍。
原本他想收养这两条狗的,可小区里隔音效果不好,不准养宠物。
不过现在去想这些也没多大意义了,因为以后它们只能靠自己了。
杨厌雨蹲下,将大骨和生肉放在它们面前,跟它们告别。
“我啊,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了,不会再回来了,大黄,二黄,以后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吃完这顿,就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然...小区里那些人还会用棍子打你们的”
说完杨厌雨长叹一声,离开了。
看着杨厌雨离去的背影,大黄二黄垂着头低声吠了一声。
“汪!”
...
回到小区,杨厌雨正抬脚准备上楼,就被小区楼墙上黑压压的几条粗线给吸引了。
在医院的时候,急诊部的大楼上也有这种黑线。
杨厌雨当时以为是装饰,就没在意,没想到这破旧小区里也有,关键是这些线好像还会动。
-这些线到底是什么?
带着疑问,杨厌雨走近一看,好家伙,不得了,直接给他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蚂蚁?
-怎么会有这么多蚂蚁?
-他们去楼顶干嘛?避难吗?难道要下雨了?
-这可是好天气,可惜我以后很难再看到了。
杨厌雨喜欢下雨天,可蚂蚁群密密麻麻的,搞得他密恐都快犯了,而且好像还不止这面墙。
出于好奇,他在跟蚂蚁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前提下绕着楼层看了一圈,全是黑压压的线,直接连到顶楼十七层。
这些线,自然都是蚂蚁,全在往上爬,还有几个大爷大妈边抱怨边拿着杀虫剂疯狂往墙上喷。
“该死的蚂蚁,怎么这么多?都喷半天了还不见停下,烦死了!”
“是啊,我跟李老头下棋下得正欢呢,就被居委会的人给喊过来了,真是扫兴”
“你俩就别抱怨了,都是自家的地方,还不都是为了自己,赶紧喷吧!”
说罢几个大爷大妈继续狂喷杀虫剂。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换做之前杨厌雨已经卷铺盖跑路了,可现在,人都要...
-无妨了,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没必要去操这份心。
摇摇头,杨厌雨一脸平淡上了楼,回到家后铺了满满一桌子食物和饮料,接着打开平时最爱看的动漫,准备边看边炫。
一切准备就绪,可杨厌雨看不进去,一点也看不进去。
胃口,那也是一点没有,什么也吃不下。
可能是因为病痛,也有可能是因为...要死了。
而且临死之际,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就更别说是安慰之人了。
瘫在椅子上,无助、绝望和孤独的泪水如涌泉般在杨厌雨脸上交错。
从小到大,他没有这般难受过。
他捂住双眼,可泪水透过指甲缝无情地宣泄,在他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微热的痕迹。
即使他努力去压制住这种不成熟的心情,也依旧无济于事。
此时此刻,杨厌雨多么希望能有人在身边陪伴他,安慰他,照顾他。
电视上一段不合时宜的画面播放着。
“爸,妈,我回来了...”
“小晴,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哇,妈,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好吃的肯定有,但是你得先去洗手,不然不能上桌哦”
“收到,妈,我这就去,嘿嘿”
电视里正播放着日常系动漫,里面一家人虽然过着平凡的生活,却和和睦睦,开开心心,那...正是他向往的生活!
平时杨厌雨很喜欢看这些日常剧,可现在却觉得很刺耳,赶紧拿起遥控器关了它,瘫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
依旧没有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可桌子上的食物却不能留着,否则这种炎热的天气下第二天肯定会发臭。
他可不想临死前还要闻着食物腐烂的味道,将所有食物打包好放在门口,第二天会有人来清理。
就在他进屋准备关门的时候,一声“轰隆”落下,极大,震耳欲聋,就像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一样。
夜里本来就安静得可怕,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吓了杨厌雨一大跳,吓得他松开门把手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这是打雷的声音,却不是寻常的雷声,更甚以往。
漆黑的走廊也随着雷声的落下瞬间明亮又瞬间陷入黑暗,就像恐怖片里过道的灯光一样。
-这,太不寻常了!
思考之余,杨厌雨赶紧起身把门关上,把九道锁全部扣上,又从上到下把九道锁都检查了一遍。
看到锁全部扣紧,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没等他放松多久,身上的疼痛便开始加剧。
这雷声就好似某种按钮,打开了他身上疼痛的开关。
“啊...”
长哀一声,再也坚持不住,杨厌雨拖着沉重的身体贴着墙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砰”一声倒了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再次袭来,一波接一波,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随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透过窗户飘进了屋里,可杨厌雨已经没有起床关窗的力气了,只能任由雨水在窗前窗内肆虐。
他躺在窗尚捂着肚子,却没有任何好转,还是很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不停地来回穿刺他身上的器官,还是缓慢穿过的那种,意思很明确,就是折磨你!
杨厌雨内心苦笑。
-都要死了,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这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折磨着,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哀嚎反抗,可也无济于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过去了多久,杨厌雨似乎是睡着了。
随后便是不断的做噩梦,同一个噩梦,继续折磨着他。
梦里,杨厌雨正在战斗,和数不清的红色光点战斗。
红色光点就像病读一样,展露着极强的攻击性,疯狂地朝他的身体扑去,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杨厌雨有心反抗,可一股无力感却一直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击,所以每次都是他这边输。
每次他输,那些红色的光点就开始侵蚀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里游动。
所到之处,皆是像刀片刮骨剔肉般剧痛,像是剔除原本存在的东西,又覆盖上了某种东西。
这让杨厌雨很是痛苦,可他睁不开眼,也挣脱不了。
也许是梦,也许是错觉,可这种被侵蚀产生剧痛的感觉却又很真实。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战斗还在继续。
一直打啊,打啊,打啊,持续了好像很久很久。
全程杨厌雨的状态都是迷迷糊糊的,快要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了。
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还在窗尚躺着,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但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又输了,还不止一次。
越是输,他身上的疼痛扩散得越快,原本只是躯干,现在已经扩散到四肢和头部了。
-难道,我要死了吗?
-原来死亡,这么痛苦吗?
-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我没想到会这么痛。
窗尚,杨厌雨眼角开始湿润,无助的泪水落下,却不如窗外的雨水自由。
-爸爸,妈妈,雨儿好痛啊,你们在哪,在哪?
-呜呜呜~
哭泣改变不了任何事,紧接着剧痛扩散到了杨厌雨全身。
“啊~”
一阵哀鸣响彻整个房间。
此时杨厌雨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像因为疼痛叫了出来,还很大声。
他挣扎了一下,四肢抽搐了一下,随后又没了动静。
他不确定,因为他好像在躺着,正在睡觉,他能听到声音吗?
“啊!”
又是一声哀鸣!
这次他确定自己听到声音了,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喊出来的,只觉得很痛!
很显然,侵蚀还在持续,疼痛依旧,丝毫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唯一一个好消息是战斗结束了。
坏消息是战斗结束了。
这意味着杨厌雨输了,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感觉,快要失去自我了,意识好像快要被侵占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死不死了?
-是癌症在折磨我吗?
-还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梦?
杨厌雨很好奇,于是他奋力地想睁开双眼。
梦,是很难自己醒来的,可这次杨厌雨的努力却有成效,让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
恍惚之中,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居然变成了黑色金属模样,上面夹杂着红色的纹路,像是血槽一样,还带着逆向尖锐的刃,就连手指头前也是尖锐的利爪,目测很锋利,还都抛了光,整体看起来就像是...像是一种盔甲,可仅仅只是他眨眼的一瞬之间,手臂就又恢复成了正常模样。
-是梦吗?
-是幻觉吗?
-还是现实?
没等杨厌雨思考多久,他的眼皮开始加重,再次陷入似梦非梦之中。
他能感觉得到,那些胜利者,那些红色光点,又开始侵蚀他了。
这一次,所有的侵蚀和疼痛聚集在他的脑海深处,无数个红色光点向他的脑海深处奔涌,似乎是要将他的意识泯灭,占据他的身体。
“啊!”
杨厌雨感觉自己的头就要裂开了,可此刻他已然动弹不得,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睁开眼醒来,结束这个噩梦,可努力了很久,也始终无法做到,就连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都无法再做到了。
-我很快就是个死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我并不畏惧死亡,可是我讨厌这种痛,讨厌被折磨,讨厌这个噩梦。
-就算要死,我也要先醒过来,光明正大的看着自己死!
抱着这种心态,杨厌雨咬紧牙关再次奋力尝试睁眼。
可上下两片眼皮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无论他如何发力,如何转动眼珠,都没有丝毫睁开的迹象。
眼睛睁不开,再继续用力为难的也只会是眼珠。
杨厌雨能感觉得到此时自己的眼珠已经达到极限,再继续下去,恐怕眼珠就要爆炸了,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随后杨厌雨开始数羊,开始心算做加减乘除。
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不放弃思考,保住那最后一片净土。
但也仅限简单的加减乘除,一旦超过两位数,恐怕他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1+1=2,1+2=3,1+3=4...”
“1×1=1,1×2=2...”
哪怕只是噩梦,杨厌雨也不想意识被未知的东西侵蚀。
数着数着,做着做着,杨厌雨突然想起了一个世界未解之谜。
“直角是90度,开水是100度,所以开水是钝角。
开水是100度,直角是90度,所以直角...”
到这,杨厌雨的意识陷入了沉思。
-后面是什么来着?
-啊,头好痛,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想不出来,暂时救了杨厌雨一命。
他的思维开始活跃,意识也暂时保住了。
此时,原本已经平静的四肢和躯干的疼痛再次蔓延,就像是...红色光点想要以此来分散杨厌雨的注意力,以便侵蚀他的意识。
也许是感觉到杨厌雨在反抗,所以红色光点也开始反击了吧。
事实也是如此,浑身的剧痛让他无法维持思考状态,立马就落入了下风,意识瞬间溃散。
这场博弈,他...又输了!
无数红色光点蜂拥而至,开始蚕食他仅剩的一丝意识。
先是听到自己身患癌症的消息,再是被未知东西侵蚀,杨厌雨接近崩溃,痛苦地呼唤着。
-我...要死了吗?
-我...不甘心!
-谁来...谁来...救救我...谁来...
如此迫切的呼唤着,突然传来“滴答”一声。
杨厌雨清晰地听到了,那是...水珠滴在水面上的声音!
这个声音,好像是从他脑海里传来的,又好像是从他心里传来的,给他一种暖暖的感觉,像是少女温柔的轻抚,同时也缓解了他身上部分的疼痛。
脑海之中,意识之内,杨厌雨化作透明的躯体,杵在平静的水面上,而他的周围,是包围着他的无数个红色光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水珠滴落的方向就在前方不远处,杨厌雨犹豫了一下,再看看周围的红色光点,缓缓走了过去,停在水珠滴落的正下方。
又一滴水珠落下,滴在杨厌雨透明的躯体上,随后他浑身上下滤过一抹绿光,那画面,像是开心玩具里奶妈给别人加血治疗一样,又像是在沐浴一般,洗涤着他,给他力量,让他的疼痛再次得了缓解。
杨厌雨不清楚这水珠是什么来头,但是能缓解他的疼痛,阻止侵蚀,那么,无论它是什么,都值得继续接收。
但是!
杨厌雨还是留了个心眼,接收水珠的同时一直思考着直角后面究竟是什么,以防这是红色光点为了让他松懈而布下的陷阱。
之后杨厌雨张开双臂,抬头面朝水珠滴落的方向。
水珠也不吝啬,有序地滴落在他身上。
“滴答!”
“滴答!”
-好温暖!
-好舒服!
杨厌雨一脸惬意,沐浴着水珠,享受着它的治愈。
房间里,窗尚的杨厌雨原本憔悴不堪的面容开始恢复生机,手指也微微抖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