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屋没几步,君逸倏地在他一侧现身,“殿下,属下已经查明,夏府最近似乎跟二皇子那边有不少的联系......”
闻言,凌霁心肝蓦地一沉,不禁担心起来,她生死不明的这些年,究竟都去哪了?
“今后,不要因为这事扰了太子妃。”他吩咐道。
好不容再次见到她,他只想把她好好留下来,盼她安好;亦是生怕,万一刺激到她记起了那位心上人,她是不是就会离他而去......
君逸诧异地抬眼,“您在白日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虽然司天监在占卜出太子妃人选之后,号称他们已经查过了夏氏的家世,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太子妃......和孤是旧相识了,孤信得过。方才的事,就当从未和孤提过吧。”
凌霁阖了阖眼眸,再睁开时,视线化作清明,“明儿一早去给徐嬷嬷带个话,从今以后,太子妃的命令就是孤的命令,宫人万万不可怠慢了她。”
他突然又记起一事,语气微凝:“再带人替孤打听一下,二皇子府上可有什么重病初愈,或是得过重病的人?”
“以及......京中可有一位名叫虞九歌的人,家中情况如何?”
“好,属下这就去查。”
君逸心下愈发吃惊,殿下的要求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明明白天还在担心太子妃是细作,怎么现在就成了信得过的人?
再说了,他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自家殿下还有一个这样的旧相识??
清晨,夏枝汀是被几个宫人唤醒的。
凌霁一早就不在身边,她没多问,估计是去忙别的事了;当然,她也隐隐担心是她睡相太差,直接把人气走了。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居住寝殿的牌匾上,凭空多了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进度条!
而进度,已经有了12%,这......代表着什么?
夏枝汀迷茫地眨了眨眼,万一这是凌霁对她真实的信任程度,那不就糟透了?
她想了想,又实在没有别的头绪,也就不再纠结此事,拒绝自我内耗。
梳洗打扮后,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她不习惯让那么多人伺候,便让他们都去外面候着。
结果刚吃了几口,便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新婚夜的,房间里头都没传出什么动静,也是一次水都没叫,足见殿下分明对她毫无兴趣。”
“我还听说,太子殿下是在半夜离开的,看来咱们日后伺候这新主子,也不必多费心了......一个家世一般又不受宠的太子妃,谁愿意伺候呢。”
“要我说呀,这太子妃还不如让你当,哈哈......”
这些话语,貌似收敛小声,实则刚好能够传入她的耳朵,摆明就是故意的。
夏枝汀挑了挑眉,她记起来,昨日徐嬷嬷提醒过她:
大颐王朝因为忌惮外戚势力,百年前的惠文帝改了选秀的规矩,不太看重出身,因此出现过好几回宫女上位成为妃嫔的情况。
所以,嬷嬷直觉认为东宫里也有一两个小宫女,对太子的心思不太单纯,让她提防着点。
夏枝汀顿时有了个主意。
既然某些人这么爱嚼舌根,少不了说她的坏话,不就正好可以为她所用,拿去给二皇子交差了吗?
毕竟对于二皇子而言,她身为一个“东宫卧底”,本就应该在东宫做尽坏事的。
夏枝汀当即决定,拉仇恨,“钓”出一位野心勃勃的小宫女,将来好在二皇子面前为她添油加醋,多多数落她的不是!
“各位怎不说得再大声些呢?”
她津津有味地用着早膳,语气就跟平日聊天似的,“本宫记着,眼下突厥来犯,外头又多了许多流民,要是在外边另讨生活......恐怕会比宫里难上许多吧?”
屋中女子突然出声,外面的议论戛然而止。
“咦,各位怎又不说话了,是生性不爱说话吗?”
她有条不紊地咽下了最后几口粥,这才说道:“既然都说完了,这几月的例银也别要了。诸位今后,就自个儿出宫谋个生路,本宫怪喜欢清静的。”
话音刚落——
“恕奴婢直言,殿下为人处世向来沉敛,不喜行事乖张之人!”
首先发话的人名叫嫦儿,是一个在东宫待了五年的宫女,同龄的宫女里边就没有资历比她更老的。
她壮足了胆,就要义正辞严地与这张狂的太子妃对峙,“您这样......”
“本宫如何,也轮不到你教训到本宫头上。再者说,你看起来,似乎也挺像个乖张的啊?”
夏枝汀不慌不忙与她相视,就像是看到了好大一条鱼,正在咬钩。
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只是慢悠悠地一瞥,仿佛可以一眼洞穿那人的心思:
“殿下回来后怎么看待本宫,那也是殿下回来之后的事;可本宫乃是司天监钦定的太子妃,亦是东宫的门面,板上钉钉的事儿,让你们即刻走,你们便该即刻滚出去。”
她意气凌人,话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几位宫人莫名心虚,瞬间不敢多言。
凭什么?这新来的太子妃就是个没恩宠的,不过是在狐假虎威地逞强罢了!
待到殿下回来,知道这有名无分的太子妃胆敢这样轻举妄动,指定会彻底厌弃了她!看这夏氏以后还敢立什么下马威?
可就在这时——
“你们几个不去好好伺候太子妃,在这里嚼什么舌根?”
啪——!
徐嬷嬷倏然朝着其中一人落下响亮的耳光,话音凌厉:
“太子殿下有令,太子妃的命令,便是他的命令,万万不可怠慢!不过几个太监婢子,竟敢出言不逊冒犯主子,依照宫规,应当各自掌嘴二十下!”
夏枝汀手中的筷子当即停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凌霁竟有这么看重她......
也许这份相识的过往,对凌霁来说当真十分重要吧。
不一会儿,一声接一声的耳光终于平息,徐嬷嬷支起恭敬和蔼的笑容进屋,有礼道:
“太子妃,殿下生怕您在这儿住得不习惯,说是改日再带您去紫宸殿谢恩。他这会儿正忙着在詹事府听翰林讲学,午后便会回来。”
“殿下走前,还让老奴给您带几句话,东宫的用人随您调度,您要是愿意,还可以搬去他最喜欢的菡萏园居住......”
此语一出,方才还在七嘴八舌的几位宫女太监瞬间脸色菜黄。
昨夜太子殿下分明就冷落了太子妃,怎想到,现在又对她如此敬重!?
就算是应付陛下那边的耳目,想来也不至于这般吧......
夏枝汀眼中濡染笑意,机会给了她,那她就彻底不客气了。
“本宫方才已经给了这些宫人一个好出路,就是他们听着不太乐意......嬷嬷,您不妨帮本宫个忙?”
其实她敢肆无忌惮地裁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出于她对凌霁的了解。
历史上的凌霁体谅百姓,低调节俭,现在她裁去一些没必要的宫人节约开支,也正合他意。
徐嬷嬷恭敬道:“都听娘娘吩咐。”
夏枝汀得意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本宫看浣衣局那儿就很缺人,实在不愿出宫的,去那儿也很合适,嬷嬷您资历老,帮他们安排这个差事肯定不在话下。”
“是。”
众人肿着张脸,惊得面面相觑。
浣衣局的活,可要比寻常的宫中琐事费力,一般都是打发罪奴的,若是能选,任谁都不会选择去那里,还不如出宫呢!!
唯有嫦儿默默咬了咬唇。
她在东宫待了五年,太子殿下总该留意过她的......
她应该留在皇城搏一搏。
浣衣局就浣衣局,但她绝不能就这么走了。
夏枝汀望着她忍辱负重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放心地去吧。
来日,找个理由把这条“鱼”送到二皇子那边,就可以指望她好好表现了......
除了宫中资历最老的徐嬷嬷,还有一些负责打扫卫生和跑腿的宫人,夏枝汀只留下了一个合眼缘的小宫女近身伺候,名叫香容。
用完膳后,她便让香容领她去了一趟府医。
天气转凉,先前她在二皇子那边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夏枝汀打算为自己抓一份药,顺便也帮凌霁抓一份补身子的药。
原以为李大夫会一脸疑惑,和她问东问西,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眼药方,便去老老实实地帮她抓药了,根本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两份药材便被按要求打包好,送来眼前。
李大夫耐心道:“回太子妃,其中那味名叫‘丁座草’的药材,通常产自西域,咱们殿下府上暂时没有,要另外从西域商人那边采买。”
夏枝汀回忆了一下,怎么这味药材正好是她那份方子里的成分??
凌霁的药倒是没受影响!
李大夫掐指一算,“五日后,东市那边正好就有一位西域商人现身,您届时可以差人过去看看。”
“五日......”
夏枝汀轻声呢喃着,这是给自己用的药材,她觉得还是自己去买比较稳妥。
入宫女眷不得随意出走。
可是凌霁说过,她在东宫只管自在些就好,到时候她去问问凌霁,能不能通融放个行。
“有劳李大夫,香容,提上东西,咱们该回去了。”
药房门前的石板路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
李大夫望着两位女子踏着碎叶渐渐远去的背影,暗暗称奇:“真是怪了......”
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就嘱咐了他,说太子妃以后要是前来抓药,那便只管按她吩咐来抓,不用过问,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还真来了。
然而另一边——
夏枝汀虽然顺利地要到了药材,心情却并没舒畅起来。
凌霁目前的身体看起来好好的,也没太医说他犯了什么病......
见到凌霁之后,她要怎么说,才能说服凌霁喝下她开的药?
害,也不知那所谓的九成信任,到底够不够用。
再说了,万一那根只有12%的进度条,才是凌霁对她真正的信任值,岂不是显得她很像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