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京城,广茂十五年,冬。
自大历开国以来,各大世家为彰显地位,时常于府中设宴待客。
近些年来,京中各家的宴会更为频繁。
今日,是镇远侯府陆家举办的赏梅宴,各家夫人都携着自家的女儿前来赴宴,十分热闹。
过了辰时,贵客们都已入梅园,守着梅园的几个婆子们这才能歇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歇完,她们便瞅着两个人走来,心顿时就提了起来,为首的婆子当即走上前,假惺惺地笑着问道:“三姑娘不在院子里养病,怎么来这里了?园子里风大,姑娘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被称作三姑娘的,是陆家大房,也就是镇远侯的嫡女陆沅知。
这些婆子都被提前叮嘱过了,切不可让陆沅知进梅园。
陆沅知压根儿没有搭理那婆子,径自往园子里走去,那婆子急了,当即伸手去拦着。
走在陆沅知身边的汤嬷嬷可容不得一个粗使婆子对自家姑娘如此无礼,直接一巴掌扇开了那老婆子:“你个老东西,老眼昏花了吗,三姑娘也是你能拦的?”
那婆子平白地挨了一巴掌,僵直地站在原地,再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沅知和汤嬷嬷走进了梅园……
园子里各家夫人都在寒暄着,话语中都是对陆大夫人温氏的奉承,抛开镇远侯夫人这个身份不谈,温氏的嫡姐可是宫中的贵妃。
“自打侯爷前头的夫人苏氏去世,你顶着平妻的身份将这偌大的侯府操持得如此井井有条,定是费了不少心血。要我说啊,侯爷早就该扶你为正妻,如今也算是安心了。”
这话听得温氏心中服帖,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正要说什么,就看到陆沅知走了过来,神情微微一僵,随即就起身走向陆沅知:“沅知,你的身子还未大好,这外头冷,你怎么就出来了呢?”
众人看向陆沅知,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与素来追究体态清瘦的贵女不同,陆沅知从小习武,故而身姿更显匀称,并不单薄,是京中出了名的明艳美人。
肤色白净,眉眼精致如画,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素衣黑发,最为简单的装束,衬得她愈发地清冷出尘。
只要她出现,众人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她。
不过一月未见,陆沅知整个人平添了几分纤弱之感,与之前的张扬不同,显出了几分冷凝,尤其是那惨白的脸,引得在场的人纷纷遐想。
陆沅知躲开了温氏欲来搀扶自己的手:“夫人,沅知今日前来只是想求一个公道,陆初一个月前将我推下水,您要怎么处置此事?”
闻言,温氏神情一怔,陆沅知怎么变了个性子,竟然在人前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陆沅知怎么可能看不出温氏的心思,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不会将这件丑事外扬。
可惜,她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侯府名誉和那虚伪的亲情,委屈求全的陆沅知了。
上一世她被温氏的亲生女儿陆初推下水,寒冬腊月,寒气入体,伤及心脉,再加上温氏的陷害,再难习武。
可笑的是,温氏只说是陆初贪玩,就将此事揭过。
而她亦是忍气吞声,又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坚持继续习武,底子彻底垮了,才会死的那么早。
上一世,温氏和陆初在这场赏梅宴上大出风头,这一次,她不会再给温氏和陆初踩着自己往上爬的机会。
陆初到底是年纪小,不如温氏老练,听到陆初当众质问落水一事,口不择言地解释:“姐姐,当日我就是贪玩,都是不小心,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你一次不小心,却搭上了我的一辈子。”陆沅知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嘲讽,“你知道吗,因为你的一次玩闹,我伤及心脉,再也无法习武,形同废人。”
“天呐,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陆沅知自小习武、极有天赋,若是因此无法再习武,太可惜了。”
“我平日里最喜欢弹琴,若是有一日,有人伤了我的手,让窝日后都无法再弹琴,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犯下这等大错,陆初只说是玩闹,还能当无事发生照常参加赏梅宴,年纪小小,这心思倒是挺大的。”
……
周围的议论声不大,但陆初每个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她的脸色都涨红了:“我就是与你玩闹,不小心把你推下水,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再说了,谁知道你常年习武,落水之后连自救都做不到?”
“我也很奇怪,我并非不通水性之人,偏偏被你推下水的那一天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等人来救。更巧的是,当日在湖边的婆子都不会水,我在冰渣湖里泡了那么久,才等到人来救。”
听着陆沅知的质问,陆初心里蓦然多了几分畏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陆沅知上前几步,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陆初的手腕,“陆初,你说一切怎么就这么巧呢?”
陆沅知的手也是冰冷的,被她的手握着,陆初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僵硬了。她望着陆沅知的双眸,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非常陌生。
以前陆沅知看着她时,眼睛永远都是蕴藏着温暖和笑意,和现在截然不同。
陆初回想起自己当日将陆沅知推下水的场景,更是不敢靠近陆沅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挣开了陆沅知的手,将她推开了。
陆沅知踉跄几下,看着陆初:“陆初,你心虚了!”
汤嬷嬷扶住了陆沅知,她怒视着罪魁祸首陆初,随即冲了上去,给了陆初两个耳光。
只听得“啪啪”两声响起,陆初的脸立刻就肿了,脸上的手指印十分清晰,可见汤嬷嬷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这刁奴,竟然敢对主子动手?”温氏护住被打懵了的陆初,“来人,将她拖下去……”
温氏话未说完,就被陆沅知打断了:“夫人可别忘了,汤嬷嬷是我生母从苏家带来的人,并非你可以随意打发的陆家下人。”
一句话,就让温氏噤声了,苏家,她得罪不起!
“夫人,距离我落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你可有查清当日在湖边的异样?”
陆沅知再次出声询问,温氏脸上的心虚之色一闪而过:“当、当日人多眼杂,实在是难查……”
“若是你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趁早别当这侯夫人了。”陆沅知微微一笑,“还是因为我落水之事,在你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