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以为她能混成什么样儿,没想到,却是要去做朔王妃。”
陆府小姐的闺房中,面容清秀的少女对着铜镜描眉,有些幸灾乐祸:“不如我再去告诉她另一个好消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旁的丫鬟:“那定然是如遭雷劈,当场落泪?”
“越说越期待了呢。”陆老爷的亲生女儿,陆府名副其实的千金陆庭悦起身道,“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王妃!”
她带着丫鬟到时,陆酒鸢正在低头看手中的信笺,听到动静,她将信笺收了起来,透过窗棂看见站在院中的两人。
“庭悦妹妹,来找我是有何事?”
“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件事想告诉姐姐。”陆庭悦比陆酒鸢小上一岁,再不情愿,也得叫她声姐。
只见她巧笑嫣然地走过来,在自己的堂姐耳边低语:“姐姐想必还没听说吧?榆王世子前两日,和人定下婚约啦。”
陆酒鸢怔愣在了当场,“……和谁?”
陆庭悦柔柔一笑,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那个人,就是我呀。”
将自己堂姐愕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有些恶劣地笑了。
“我知道姐姐你心悦世子,可天意弄人,最后却是将你许配给了那个可怕的朔王。不过这朔王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身份到底是比世子厉害些的?待你嫁进去之后,可要好好保重呀……”
陆酒鸢和世子祁镜的关系,陆府里没几个人知道,陆庭悦便算其中一个。
她曾无意中截获一封祁镜寄给陆酒鸢的信件,还打开看过。
发现后,对陆酒鸢自是看不上的,觉得她在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祁镜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什么娃娃亲也不过是口头说说,当不得真,也就她这堂姐自己蠢的要命的当真了。
若真要说谁能嫁进榆王府成为世子妃,那自然是只有她这个嫡女,陆府最尊贵的千金才能够得上这个资格了。
陆庭悦看完笑话,嘴角扬起一丝不屑,转身就走。
陆酒鸢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凄凉。
“小姐!”玉竹从外头跑进来,“二少爷从学馆回来啦!正在周姨娘院子里,要不要过去?”
陆酒鸢打起精神,“……好。”
她带着玉竹去到周姨娘院子,刚走到外头,就听到一阵欢欣声。
原来是陆庭悦,还有陆府其他庶女们正围着陆应栩,二哥长二哥短的叫着,很是热情。
尽管是捡来的养子,但这位二哥因为自小生得芝兰玉树,性情温和,又有着聪慧过人的头脑,所以非常受府中女眷欢迎。
包括陆庭悦,也是挺待见这个二哥的,打小就爱缠着陆应栩。
陆酒鸢走到院门外,只见院中被女孩儿们围在中间的青年身形修长,模样俊美,一袭青衣更衬得他气质出尘。
陆酒鸢犹豫了下,正要悄悄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响起坚定的脚步声——是陆应栩拨开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鸢儿。”青年的嗓音仿若洞中清泉,清朗又有磁性:“等等。”
后头的女孩儿们顿时冷下脸,瞪着陆酒鸢,仿佛在看狐狸精一般。
“又是她!”
陆庭悦脸色也不好看,但碍着陆应栩在场,不好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先走了。
在她走后,其他陆府小姐也纷纷告辞。只是临走时那看着陆酒鸢的眼神,依然很不客气。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陆庭悦当场摔了一只花瓶,“那个狐媚子!”
“狐媚子”这个词,还是她从自己母亲那里学来的,大夫人偶尔会当着她的面,这样骂陆酒鸢。
陆庭悦也相当赞成母亲的看法:若不是因为陆酒鸢生得那副模样,二哥又怎么会总是偏向她!
可事实上,身为陆府养子的陆应栩之所以会和陆酒鸢关系较好,只是因为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似罢了。
一个是捡来的养子,一个是因父母双亡而被收留,寄人篱下的侄女,在陆府的处境都一样有些尴尬。
“我听姨娘说,你被赐婚给了朔王?”陆应栩眉头紧蹙,沉声问道。
看着面前少女垂下的脑袋,他明白这事已经属实了。脸色不由更难看起来,“我不过离开家半月而已,这事是谁决定的?”
“是宫里的人。”陆酒鸢抬起脸笑了笑:“是去当正妃。想想还是……挺欢喜的。”
“你只是在强颜欢笑罢了。”陆应栩一语中的:“要嫁给朔王,你能开心?”
看他一副要去找陆老爷的样子,陆酒鸢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二哥……别去了,没有用的。”
他改变不了这件事,她很清楚。
陆应栩微微一顿,回过头来。
良久,他垂下了眸。
“对不起,是二哥没用……帮不了你。”
陆酒鸢眼睛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奔涌而出,但她忍住了,只是状似开朗地笑了起来。
“二哥,以后我可就是王妃啦,要是你和姨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还能来找我呢。”
“别说了。”青年收回手,“姨娘有些事要跟你说,随我进去。”
之后,周姨娘拉着陆酒鸢的手说了好半晌的话。
她自是舍不得陆酒鸢,更舍不得看陆酒鸢要去朔王府那样的地方。
但最后,周姨娘还是拿出了自己的一点心意——一支白玉蝴蝶发簪,当做她给陆酒鸢添的嫁妆。
对周姨娘来说,能拿出这么一支发簪已经算是很难得了,作为府中妾室,又常年被大夫人打压着,她手头从来都不宽裕。
陆酒鸢推拒了几次,还是收下了。
“你这孩子,打小就命苦。”周姨娘满眼疼惜,“我瞧你自小似乎就比同龄人要懂事一些,时常想跟你说,有时候该任性还是要任性,该撒娇的时候,就得撒撒娇……”
她突然一停,苦笑道:“现在同你说这些好像有些晚了。但姨娘还是希望鸢儿今后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
“我会的,姨娘。”陆酒鸢握紧手中的发簪,在心底发誓。
她一定要活下去,不管那个朔王府有多可怕。就算是真能吃人,她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尽管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到了真正要嫁入朔王府的那天,她依旧紧张得全身僵硬。
宫里的日子定得很急,婚期都只是随便定了一个。
迎娶的流程也简单,等到了日子,便来了一队抬着喜轿的人,表情如同奔丧一般,看得围观的陆府人毛骨悚然的。
待新娘子上了喜轿,轿夫又将轿子抬起,折返而去。
“真是晦气。”大夫人站在门后,看着那队伍远去,嘴里嘀咕。
“说什么呢!”陆老爷忙斥道:“那可是朔王,别乱说!”
想起那人,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而陆夫人没见过朔王本人,其实是不如陆老爷那样害怕的。“老爷,你怕什么?咱们在自己家里说话,还怕那朔王听去了不成?”
陆老爷脸色一点没放松:“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若真让朔王听见了,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大门紧闭,陆酒鸢也彻底与这个她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切断了联系。
大夫人并未让跟了她好几年的玉竹一同陪嫁过去。
当时她是这么与陆酒鸢说的:“玉竹这丫头的卖身契是签给咱们陆府的,自然不必随你陪嫁;再说不让她跟你过去,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吧?”
大夫人言下之意,陆酒鸢自然是懂的。
毕竟她要嫁去的地方……是朔王府啊。
所以,她便没有再争论,而是让玉竹安心留在陆府。
那丫头跟了她这么几年,感情自然是深的,陆酒鸢换上喜服,盖上盖头出府时,玉竹在后头哭成了个泪人儿。
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丫头哭成那样过。
陆酒鸢苦中作乐地想,把怀中的那支蝴蝶发簪拿出来看了看。
这发簪和爹娘的遗物,如今……成了唯一能让她心头熨帖些许的东西了。
至于那些信件……就在昨夜,她全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她与祁镜,从此便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