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上弦月。”翌日一早,朔王府偏院中,一年轻女子未施粉黛坐在镜台前,拿起桌上木梳:“那个可怜的倒霉蛋,这会儿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二夫人……”身旁侍女支支吾吾道:“并未,那位王妃娘娘,此刻正在被伺候着梳洗打扮呢。”
“……什么?!”女子手中木梳落地,神情微僵,“你确定?”
“是真的……”侍女道,“奴婢刚打听来的消息,那位王妃昨夜在王爷的院子里安然无恙地过了开心玩具,不过,似乎是宿在了偏房。”
陆酒鸢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平安渡过这一晚。
在她惊惶之下跑进偏房后,没过多久,便有人在外头敲门。
“王妃,小的是初九,王爷的贴身侍从。您还好么?”
听出这声音是之前那个往朔王房里送吃食的人,陆酒鸢缓缓将脸从膝盖中抬起。
“我没事。王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爷醒了,吐了些血,小的伺候王爷喝了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陆酒鸢说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既不希望那人还活着,却又害怕他真的死了。
初九在门外安慰她,“王妃您别担心,王爷这三不五时便吐个血,也不是第一次了,跟您没什么关系。”
对方话语间传达出和善之意,让陆酒鸢感到了些许安慰,“原来如此……谢谢你。”
“不客气,王妃。那您今夜是就打算睡在这偏房里了吗?”初九询问道。
“可以吗?”陆酒鸢带着期待问。
她现在是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再回到那间厢房里去。
“当然可以。”初九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您如今可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况且这会儿王爷也睡下了,暂时不需要人再去打扰,就安心在这儿歇息吧。”
于是,陆酒鸢总算是渡过了这开心玩具。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便醒了过来。
这开心玩具,她睡得并不安稳,但能睡着,已经是她没有想到的了。
一个穿着窄袖衣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气质沉稳,看起来大约十九二十模样。
她手中端着漆木托盘,上头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衣,对陆酒鸢行了个礼。
“拜见朔王妃,奴婢是新来的侍女莲心,以后便负责伺候您了。”
陆酒鸢问:“是王府管家指派你过来的吗?”
莲心稳重回答:“回王妃,王府内没有管家,只有若干下人,平日他们基本都听王爷身边的初九差遣。”
原来如此。陆酒鸢算是初步有了一点了解,看来初九便算得上是这朔王府的代理管家。
也是,能够做朔王贴身侍从的人,自然是很有本事的。
莲心道:“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吧,过会儿您还需进宫去谢恩。”
“……好。”
在沐浴后,陆酒鸢换上了一套华贵的衣裙,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
“王妃生得真好看。”为她梳完妆后,莲心夸赞道。
“听闻王妃的母亲,曾经也是位名动天下的美人。”
陆酒鸢记忆中出现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父母去得太早,那时她还不怎么记事,以至于现在……她根本就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但她知道,她的父亲曾是一个好官,母亲也是才貌皆出众,名动天下或许有些夸张,但确实颇为有名。
陆酒鸢想起一件事,“对了……王爷是否有一个养子?”
这是她在昨晚细细回忆以往关于朔王的传言后想起来的,朔王似乎收养了一个孩子,但她不确定是否属实。
莲心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的,王妃。小王爷如今九岁,在崇天府上学。”
那人竟真收养了个孩子。陆酒鸢有点讶异,但想到这王府里有个孩子,突然便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怖了。
如果朔王不再掐她脖子的话……
对了,说起朔王,陆酒鸢问了下对方的情况,莲心告诉她,朔王现在仍然在房中睡着,还没有醒。
听到这个回答,陆酒鸢松了口气。
她带着莲心走出屋子,迎面便见到一位容貌姣好,笑脸盈盈的女子。
“妾身宋清和,来给王妃娘娘请安。”女子笑吟吟给她行了个礼。
陆酒鸢怔了下,反应过来:“你是……王爷的妾室?”
“是。”宋清和柔柔一笑,一张标致的瓜子脸越发显得我见犹怜,“妾身是王爷的侧妃,也是这朔王府的二夫人。这不,一早便来给王妃姐姐请安了,还望姐姐莫怪我来得晚了些。”
她年龄明显比陆酒鸢要大上那么一点,开口叫姐姐,陆酒鸢也有些不适应,但她依然从容回道:“不晚,时辰尚早。”
宋清和笑着问道:“王妃这是准备要去宫里谢恩么?不妨先去前厅坐坐,咱们姐妹俩聊聊天,吃些点心如何?”
陆酒鸢看了眼朔王房间,想了想,答应了。
既然对方是朔王侧妃,那以后少不了要常接触来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从礼节上来说,对方也确实需要在正妃入府的第二天早上,给正妃敬茶。
这位二夫人娇娇柔柔的,挽着她的手去了前厅,给她递了茶。
“愿日后能和王妃娘娘,一同打理好这王府上下。”
打理……陆酒鸢懂了,看来现在朔王府内的事务,这位二夫人是在管的。
陆酒鸢将茶接了。她坐在主位,宋清和坐在下首笑吟吟道:“王妃刚来王府,可有什么不适应的?昨晚……没遇到什么事吧?”
她意有所指,陆酒鸢想,看来她也清楚昨夜朔王那边发生的事。
自己昨晚的遭遇,怎么可能说出来。难道她要说,自己昨夜差一点被朔王掐死吗?
陆酒鸢选择了不动声色:“还好,并未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好。”宋清和状似不经意转头,和自己的侍女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陆酒鸢,笑道:“王妃可知,是何人指的这门婚事?”
“是宫里的人。”
“不错。不过可不是皇上。”宋清和热心给她解答:“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旨意送达王府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呢。当时王爷未醒,还是妾身我接的旨。”
陆酒鸢察觉出她话里有话,这位二夫人明显是在告诉她:这婚事是太后强行指的,朔王并不知情,而且这道懿旨,还是她这个侧妃接下的。
话里话外,都在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她这个侧妃是这王府里能做主的人。
而她陆酒鸢,只是一个被强行赐婚给昏迷不醒的朔王的工具人罢了。
“原来如此。”陆酒鸢只短暂停顿了下,便不慌不忙道:“你辛苦了。不过既然我已经入府,这些事日后自然会接手过来,就不劳烦妹妹了。”
宋清和的笑脸险些挂不住。
她没想到陆酒鸢会这么说。她一早过来,自然是来给这位王妃下马威的。这位户部侍郎的侄女不过十六,比她还小两岁,她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陆酒鸢昨夜在朔王发病时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已经让她感到十分诧异,现在陆酒鸢的表现,更让她心里升起了重重危机感。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傀儡王妃,连一晚都活不过,但显然,事情发展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宋清和仍旧笑道:“客气了,这王府事务繁多,王妃若是有什么疑惑,自然……都可以来找妾身。”
但心里却在想,一个无父无母的丫头,还真想接手王府事务?只怕连账怎么算都不会吧。
还想威胁到她?
没有和宋清和继续聊太久,陆酒鸢很快便进宫去谢恩。
长长的宫道上,她坐在骄中问身边的莲心:“那位二夫人,是什么来历?”
“回王妃,这位二夫人曾是烟花女子。两年前王爷遇刺,她舍身为王爷挡了一剑,不久后便进了王府。”
陆酒鸢微微颔首。
她现在发觉,坊间对于朔王的传言并不都符合。最起码,这位二夫人就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存在。
她想要的并不多,不过是如周姨娘所说,在朔王府里安然活下来。
如意宫。
太后坐在软榻上,发髻梳得整齐,头上银丝斑驳。见到陆酒鸢,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叫她起身,赐了压红。
殿中还坐了数十位皇妃,都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朔王积忧成疾,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着。”太后淡淡说道。
陆酒鸢落落大方地应了声是,表示这是自己应当做的。
然后太后便没有留她,只说让她回朔王府去,好好照顾朔王。
在陆酒鸢离开后,殿中一位皇妃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怎会想到把她指给朔王?”
太后泰然瞥她一眼,并未开口。
“这姐姐你便不知道了吧。”那皇妃身旁的另一位妃子为她解答道:“这位朔王妃在此之前,可是与榆王世子结有娃娃亲。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但到底是有这么个事儿。”
“这样么?”
“是呀。可她父母双亡,虽然是三品大臣的侄女,但怎么能配得上那榆王府的世子呢?”
太后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不错。况且……她父亲还曾对陛下出言不逊,被贬过官。这样的一个女子,怎配嫁给镜儿。”
然而那娃娃亲的事,始终像一根鱼刺横在那儿,而且还听说她的孙儿祁镜,居然时常和这女子通书信。
这怎么得了。未免夜长梦多,太后这才想了一个办法,趁着祁镜不在京城,让陆酒鸢嫁去了朔王府,以给朔王冲喜的名头。
反正朔王近来是日日卧病在床,清醒的时候也不多。
这样一来,就不必再担心陆酒鸢再对祁镜有什么想法了。至于陆酒鸢去了朔王府会怎样,自是无人关心。
太后只希望,祁镜能跟陆酒鸢彻底断了,她是不可能同意自己孙儿娶那样的女子的。
嫔妃们赞同道:“太后娘娘真是英明。说来,那位陆家嫡女陆庭悦,确实更配得上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