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朔王府时,陆酒鸢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朔王在昨夜吐了血之后,竟然又醒了。
而此时,整个王府也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原本看不见的下人们,全都涌了出来。
他们在王府中匆忙穿行,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忙碌。
看到陆酒鸢回来时,下人们的反应都是一愣,然后赶紧给她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嗯……你们继续忙吧。”
站在朔王院外,陆酒鸢又想起了昨晚那人猩红的双眼,以及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下意识便想要离开。
“王妃,您回来啦。”初九瞧见她,笑脸相迎,“小的正要去后厨,看看王爷的药煎好没有呢。”
陆酒鸢顿了顿:“……一同去吧。”
“好嘞!”初九热情道,领着她去了正院后头的膳房。
药正在灶上煮着,里头还有两人,正是二夫人宋清和以及她的侍女。
宋清和正打算把药盛到碗中,见他们进来,微微一笑。
“妾身见过王妃。初九,这药刚煎好,便由我送去给王爷吧。”
初九:“这……”
他刚开口,就见陆酒鸢走了过去:“二夫人,我来吧。”
宋清和眼中闪过几分不悦,“王妃姐姐,这药烫手,还是让妾身来吧?”
“不必了。”陆酒鸢面不改色道:“便不劳烦二夫人了。”
尽管还是有些畏惧朔王,但她明白,她如今是朔王正妃,照顾朔王这种事,她怎么能躲在一旁,全交给二夫人来做。
若传出去,只会让人看轻,觉得她无用。
况且这王府里人并不少,也都有眼睛。
朔王房中。
男人靠坐在床头,俊美面容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冷冽双眸微微低垂。
“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立在床边不远处的侍卫恭敬拱手道:“听候王爷吩咐。”
“嗯。”祁衍表情淡淡,突然瞥了眼房门,对他道:“下去吧。”
侍卫忙道:“是。”
门外有三人的脚步声,听着马上就要过来了。他正欲离开,却听身后的主子又对他道:“记得把面具戴好。”
侍卫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怀中银灰面具往脸上一扣,跳出了窗外。
门外的陆酒鸢看见后顿时一愣。
是他?
初九解释道:“那是王府侍卫,他们平日这样惯了,总是不走寻常路。王妃是不是被吓到了?”
“……确实有些被吓到。”陆酒鸢定了定神,原来那个顾西真的是王府里的侍卫,看来他没有骗她。
初九推开门,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王妃,您先请。”
“……”只犹豫了一瞬,随后,陆酒鸢迈入了门槛。
刚一走进去,便和那靠坐在床头的男人视线相对了。
昨夜那恶鬼般掐着她脖子的人,此刻却似乎变得正常了些。
那双黑玉般清冷凛然的双眼,正淡漠地睨着她。
男人只着一身雪白中衣,肩上披着件藏青外袍,他刚张开嘴,便是几声轻咳。
在止住咳嗽后,他开口道:“你就是宫里赐予本王的正妃?”
陆酒鸢垂眼:“是。”
心想,这问题倒是问的有些奇怪,好像他已经不记得昨晚的事一般。
他们明明,昨夜便已经见过了。
祁衍的视线仿佛冬日寒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然后冷笑了下。
“……不过如此。退下,让初九来伺候。”
陆酒鸢抿起红唇,如他所言,后退了两步:“好。”
宋清和在后头瞧着,不禁有些快意。果然,王爷是不可能会中意这位王妃的,一个被宫里强行塞进来的人,王爷这会儿没把她赶出去都算好的了。
初九伺候着祁衍喝完了药,便拿着空碗下去了。祁衍看向仍站在房中的少女,“为何还在这儿。”
“我想看看,王爷身体是否安好。”陆酒鸢垂着眼说。
“还死不了。”男人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要请御医来看看么?”陆酒鸢并未被对方的冷言冷语吓退,或许是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事,这会儿反而不那么怕了,“昨夜您吐了血……”
虽然但是,她还是不太敢和男人直接对视。
却听祁衍忽然开口:“你,上前来。”
陆酒鸢藏在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一步步朝对方走过去。
画面好像又回到了昨夜,只不过不同的是,窗尚的男人已经醒了。
当她走到床边,一只仿佛在冰水中浸泡过的冰冷的手掌,缓缓抚上她纤弱的脖颈,在下巴和脖颈连接处流连,使得她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下。
纤长的羽睫,也像脆弱的蝴蝶般扑扇了几下,好像随时都会破碎掉。
但她始终没有逃离他的身边。
见她如此,祁衍失去兴趣般将手收回。
“吐血罢了,不必惊动太医院。”
“……是。”陆酒鸢抬起眼,与他对视,“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本王乏了。”
陆酒鸢会意:“是……那臣妾先退下了。”
离开朔王厢房后,陆酒鸢如释重负。
宋清和在她身边状似好心地道:“王爷不喜欢总被人打扰,王妃若不想惹王爷生气,还是小心些好。”
“我不过是尽王妃的义务,关心王爷罢了。”陆酒鸢不卑不亢回道。
宋清和在心里冷笑,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住处了。
回去后,她直入卧房,写下一张纸条,然后将纸条卷起放入信筒。
“既然这位王妃不听我的,喜欢找死,那我便等着看她何时会被王爷处死。”她倚在门边,看着飞远的鸽子,脸上笑容更甚。
虽然是王妃,但陆酒鸢并未需要和朔王住同一个院子。
朔王府很大,王妃自然也有自己的居所。
王府正院归朔王居住,小王爷祁骁住在东院的沉香榭,侧妃宋清和住侧院的玉清筑,而正王妃的居所,则分在了西边的琉璃轩。
陆酒鸢很快带着莲心搬了进来,她带的东西本就没多少,陆府贴的嫁妆,也不过几个小箱子。
王府中,另跟了十余个下人一同入琉璃轩来伺候她。
老实说,陆酒鸢从没想过,她居然还能拥有这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
“王妃,这个要放在哪里?”莲心手里捧着陆酒鸢从陆家带来的那个匣子,询问她的意见。
里头装着的,便是周姨娘给的簪子,和陆酒鸢爹娘的遗物,还有一些不太值钱的小东西。
她想了想,道:“放到里间那个紫檀柜里吧。”
“是。”
***
崇天府是专为皇室宗亲子女们设立的学院,朔王的养子祁骁就在这里读书。
才九岁,祁骁已然和小大人一样,眉头微皱,时常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坐在他后头和他年龄相当的小郡王拿毛笔戳戳他的背,打趣道:“祁骁,听说你父王给你娶了个小王妃,你开不开心啊?”
祁骁猛然转过身,瞪他:“闭嘴。”
“好凶啊。”小郡王抱住自己胸口,“可是我还是很好奇耶,你以后要叫她母妃吗?”
“叫什么!”祁骁冷着脸回答,“我绝对不会叫!”
什么母妃,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他的母妃,尤其是那种他连见都没见过,就嫁进王府里来的女人。
“申时到了,下学咯!”学府中的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往外头走,去找来接他们下学的母亲。
崇天府外停了许多马车,无一不豪华,毕竟这里头读书的孩子,都出自尊贵的皇爵世家。
祁骁身边侍从抱着书箱跟在他身后,远远便瞧见朔王府马车旁比平时多了一人:“咦主子你快看,那好像是咱们王府的侍女诶!”
“?”祁骁冷着张小脸看过去,来到莲心面前,又看看马车,脸色一沉。
“这里头的是谁?”
“回小王爷。”莲心行了个礼,答道:“是王妃娘娘,来接您回府的。”
侍从冬青顿时张大了嘴,看着自家小王爷黑着脸进入了车厢当中。
在见到坐在车厢内的陆酒鸢后,祁骁将她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好好的坐在这儿。”
陆酒鸢之所以来接这位小王爷下学,也是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来之前,早就做好不被这孩子待见的心理准备,所以此时心情平和得很。
不过……看起来这孩子也认为她活不过昨夜。
她笑了笑,“听闻小王爷在崇天府上学,每日都无人接送,只有身边侍从陪同。放在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还是不太合适的。”
王妃,本就有接送小王爷上下学的职责。她不好视若无睹,袖手旁观,所以才来的。
祁骁满脸不高兴:“……谁让你这样叫我的?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唤你母妃的!”
一脸的拒绝和冷漠。
陆酒鸢柔柔一笑,“我也并未比你大上许多,你不愿意叫我母妃也是正常的。只要你愿意,唤我什么都行。”
祁骁脸看起来像个小大人,然而身量还未抽高,也才九岁,陆酒鸢瞧着他皱眉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原来在朔王府长大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么。
“……”祁骁对她的反应有点奇怪,不由盯着她又打量了片刻。这女子明显比他大不了多少,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明明长得这样好看,脸皮却很厚,居然对他说的这些带刺的话一点都不恼怒。
换了别人,大概早就被他的言语激走了,就譬如那个二夫人。
现在面对陆酒鸢,他不由感到有点难对付,一张小脸表情越发严肃。
他没回应陆酒鸢的问题,而是打开书箱拿出一本书,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动身,陆酒鸢看着面前低头快速翻书的男孩,有些惊讶:“怎么看得这样快?”
那书页在他手中翻得极快,简直像是在玩一般。
“没见识。”祁骁抬头看她一眼,讽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过目不忘?”
陆酒鸢红唇微张,雪白的鹅蛋脸上写满佩服:“原来小王爷竟有这本事……好厉害。”
她看起来完全是在真心称赞,反倒让祁骁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了,索性嘴巴一抿,又低头去看书了。
陆酒鸢也没再打扰他,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马车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