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杨头头,你家三儿媳妇还没生呢?”
吊眉塌眼的中年女人狠劲锄了下地,拉长调子说:“没有——跟个抱窝的母鸡似的藏在家里,我倒要看看她能生出个什么来!”
周围的女人们眼对眼偷偷笑了起来,又看向旁边大着肚子还在锄地的孕妇。
要她们说,杨头头那三儿媳妇赖是赖了点,可没脸没皮总比这肚子都隆起老高还在地里干活的大儿媳妇过得舒服吧!
村里除了杨头头,其他哪怕是再泼辣的婆婆,儿媳妇怀孕也得让人家歇几个月。
可这都是人家的家务事,谁又能说的清。
她们正说得高兴,那头地里来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一来就走到杨头头身边,伸出手:“妈,给我十块钱。”
“十块钱?!”杨头头尖叫一声:“陆建民,你又作什么死你问我要这么多钱!”
陆建民看到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也不害臊,嬉皮笑脸地说:“我媳妇这不快生了,我得带着她去卫生所啊。”
“她是要生个金娃娃还是要生个银娃娃!乡下人谁家生娃不是在自己家里!”杨头头一张脸越发阴沉,臊眉耷眼的,仿佛陆建民是她的仇人:“去什么卫生所?我去接生!”
“这不是还有大嫂……”
陆建民瞥了一眼。
陆家两个孕妇月份是一样的,很有可能同时间生产,万一撞到一起那可咋整?
“那到时候就我先给你大嫂接!让你媳妇等着!”
杨头头挥起锄头就往陆建民脚下锄:“走走走!快走!”
陆建民看他妈这样子就知道没得商量,唉声叹气地回到家里。
陆家没分家,他们三房住在大厨房旁边的一间屋子,一进门,他媳妇林昭笛便问了句:“咋样了?”
陆建民摇了摇头。
林昭笛有些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
她倚在炕头上,秀丽的眉眼笼上一点点愁,摸着肚子叹了口气:“我们家小宝……”
“没事。”陆建民凑上来,讨了一个吻:“到时候我问大柱借点,保证让我们小宝和大宝好端端的……”
“啥大宝?”
“你呀,我媳妇就是我的大宝……”
“哎呀你……油嘴滑舌!”
……
当天夜里,杨头头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说是天上有个小神仙要下来渡劫,正好投生在她家大儿媳妇身上,要她好好善待。
杨头头醒来一拍大腿:“我老陆家要有大福了!”
她话音刚落,大房那边传来一声惊叫:“我……我羊水破了!”
杨头头趿拉起草鞋就往外跑:“老大!老大快抱上你媳妇去卫生所!”
最先出来的竟然不是老大,而是她那遭了瘟的三儿子。
“你抱着你媳妇出来干啥?滚回去!”
陆建民满头大汗:“我媳妇羊水也破了!”
那小神仙在大房肚子里,可没在你们三房肚子里!
杨头头心说。
她才不舍得给林昭笛掏钱。
她当场就道:“我不管!你要去你去,我不给你掏钱!”
完了连忙给她大儿子搭把手,笼着她大儿媳妇去卫生所。
陆建民心都凉了,他妈这是,不管他了?
要不是他赶早问大柱借了钱……
没时间想那么多,陆建民抱着林昭笛一路飞奔。
村里卫生所就一个值班的大夫。
杨头头硬拉着他往大房那里走,大夫一时间没注意到陆建民。
陆建民咬牙,心知他妈不可能搭理他。
这是要送他媳妇去死!
陆建民低声安抚了林昭笛几句,把她放在卫生所的窗尚,拔腿跑了出去。
这个点还是半夜,村里没几个人醒来,他一路狂奔到山脚下那几间破茅草房里,连连拍门。
“胡大夫,胡大夫!”
胡大夫是一位头发花白稀疏的女性,面容瘦弱,气质凌厉,见是陆建民来,神色略有缓和:“建民你咋了?”
“我媳妇要生了!没人接生!”高高大大的男人几乎要哭出声音来:“胡大夫,我求求您帮帮我……”
他哽咽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胡大夫连忙把他扶起来:“我还能不帮你?走,快带我去看看你媳妇……”
回卫生所的路上,天上飘起了雪花。
等正式开始接生,天已经蒙蒙亮。
“哇——”
大房那边首先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杨头头兴奋地叫了起来:“生了,生了!”
兴许是因为大房媳妇刘翠芬孕期吃得不好,这胎孩子看着有些瘦弱,但是意外很健康。
杨头头越看越喜欢,甚至又轻飘飘地瞅了刘翠芬和她大儿子一眼,说:“老大,回去让你媳妇坐满月子,你多看着点,一天给煮一个糖水蛋。”
完了在旁边笑呵呵地逗起小孙女。
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媳妇待产。
直到冬雪停息,天光破晓,婴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胡大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颠了颠小孩:“得有五斤多重了,很健康。”
陆建民心疼地看着他媳妇,又看看小婴儿,欢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大夫心里好笑,不过新生儿的出生确实值得高兴,她的眉眼也柔和了不少。
听到外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胡大夫想起自己的身份,便要离开。
陆建民也听见了,是杨头头请来了陆家一个老舅公,是姓陆的人家往上数年纪最大的老爷子,今年都有九十岁了,很有福气,听说年轻时读书读得很好。
杨头头殷勤地说:“老舅公,您看着给我们家福宝取个名字?”
“福宝?”
“对!小名就叫福宝!”
老人家看看孩子,又看看屋外白茫茫一片天地,和天边一线曙光缓缓道:“今天是个好天气,不如就叫……瑞雪?”
杨头头愣了一下,附手拍道:“好啊!瑞雪兆丰年!”
陆建民没忍住,推门出去:“老爷子,您给我家小宝也取个名……”
“滚回去!”
杨头头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一个丫头片子取什么名字!就叫来娣。”
陆建民很委屈:“丫头怎么了?你怀里不是也抱着个丫头吗?”
“那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