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珂吃了顿饱饭,最后舒坦地摸着肚皮就向蔺予柏道了别。
人走后,元五上前,“殿下,回府的马车已经备好。”
话毕,只见饭桌上的人抬起手,轻缓道:“不急,今夜暂且住下。”
顿了顿,蔺予柏又开口问,“康府寿宴之中,可有姓穆的人?”
元五摇头否认。
“那康姨母可有向任何人泄露过宴会的目的?”
康府的宴会确实是让他相看整个燕京配得上他的女子。但这件事,除了他母后和康姨母,应该没有更多人知道。
元五继续摇头。
蔺予柏终于缓抬起头,恰好窗台吹来一阵风,吹灭了烛台。
房间里霎时陷入黑暗。
他一双淡茶色的眸子在黑夜里该是唯一的光,却尽是彻骨的寒意。
蔺予柏声音更冷地继续发问,“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回禀殿下,娘娘近日未见过任何人,日日都在准备中元节祭祖之事。”
蔺予柏站起身,从桌上捞起火折子,重新将房间的光点亮,却跟刚才有另一个人在这里的感觉不同。
那女人虽不说话,但她满脸藏不住任何表情。
吃饭时,时而蹙眉不满,时而瞪眼惊喜,喜怒皆形于色,但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跟他画面里的人全然不同。
但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关于他选妃的事?
又怎么会同他成亲?
除非,这一切都不过是女人的伪装,最后的目的自然为嫁他。
蔺予柏心中似是一瞬间就认定了,又好像始终拿不准主意。于是他留了下来, 他想再看看。
第二日一早。
他故意命元五主动去请女人过来一并用早膳,得到的回复竟然是,“天色尚早,她还要睡一会儿。”
“哼,欲擒故纵的把戏!”
而云珂的这‘一会儿’直接睡到了中午,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从穿书到相府之后,她心惊胆战地过了那么多天,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松云寺安静的后院终于让她能睡个饱觉。
有了昨晚生火的失败经历,云珂也不再浪费时间,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揣着钱袋直接下了山。
元五来报时,蔺予柏正举着黑棋,胸有成竹地准备对棋盘上的白棋做最后的绝杀。
听见‘穆小姐下山’这几个字,不禁将黑棋捏进了掌心,脸上的得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没有多余表情的脸。
云珂记得昨日康公子说过,这山下的集市从早到晚都热闹。
这一见,果然不同反响。
集市开在一条长街上,除了吃的玩的,还有各种来自异国他乡的表演,好不热闹。
云珂找了间路边小铺坐下,点了两碗馄饨,还配上一碗冰镇甜水。
一边是有点热鲜美,一边是冰爽甜腻,再加上远离世俗纷争,不用动脑。
这样惬意的日子,连饭都更美味了。
云珂吃完准备结账时,老板过来夸了句,“姑娘吃饭可真香啊!”
不知道为何,她脑海里一霎闪过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昨晚跟康公子一起吃饭时,他的脸上虽然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吃饭不香。
云珂也没多想别的,直接让老板下厨。
当她回到松云寺后院时,太阳将将要落下。
半个金轮藏在山的后面,折映出大片红云,美得不似真的。
云珂没挪步,就坐在院子里欣赏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元五,她才懒洋洋的摆手,“你家公子吃了吗?”
元五被她这熟稔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
他不了解眼前人,却了解自己的主子。
殿下因为这个人,一整天都阴郁低沉,像是一团乌云藏匿着暴雨,随时等待爆发。
转头这人却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云珂见他不回答,抬起手里的油纸,放进元五手里。
“山下集市里的馄炖,亲测好吃哦。你家公子要是没吃的话可以尝一尝。”
说罢,也不给人反应时间,径直转身回房了。
元五盯着手里的东西,最后只能战战兢兢将东西放在殿下用膳的桌子上,
蔺予柏持笔的手停在半空,挑眉疑惑,“你说什么?”
元五将刚才的事,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只见蔺予柏的眉心微微一簇,很快又恢复原样,看不出喜怒。
“她竟敢让孤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元五一听便手脚麻利地准备把这东西拿出去扔掉。
蔺予柏却又开口,“去煮了,孤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要玩什么花样。”
云珂很单纯,并不知道自己善意的举动引起了别人的猜忌。
她依旧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就去逛山下的集市。每每吃到好吃的,都不忘给诵经求佛从不出房门的康公子带上一份。
连着好几天都如此。
今日,她带回来的是两串糖葫芦。
刚进后院的大门,云珂便看到那欣长挺拔的身影。
不得不说康公子不仅脸蛋无人能比,就连身材也是一等一的棒。
也难怪想对他好,世上谁人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呢。
云珂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兴冲冲走到蔺予柏面前,“康公子,难得见到你。”
“正好这糖葫芦给你。那么热的天还能吃到冰凉的糖葫芦可不容易。”
蔺予柏紧盯着糖葫芦,身子未动。
云珂又往前举了举,“康公子,你不爱吃这个吗?”
见他没有反应,云珂有些窘迫地要往回收手。
对方却突然接过了糖葫芦
“不好意思,这几天唐突了。”
云珂以前也不是主动和人亲近的性格,却莫名的就是想对眼前的人好。
今日面对面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
“无妨,只是从未吃过而已。”
蔺予柏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眼睛却始终盯着手里圆溜溜亮晶晶的小东西。
云珂上一秒还在窘迫,下一秒紧接着震惊,“你居然没吃过糖葫芦?”
这东西不是最普通的食物嘛,如日中天的康府连个糖葫芦都没有吗。
“幼时母亲不让。”
他的调子越是平静,越是有种让人起恻隐之心的冲动。
云珂没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其实现在吃也一样,没准还更好吃了呢。”
这话像风一般,簌簌地吹进了蔺予柏的耳朵里。
他居然真的将糖葫芦放进了嘴里,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
脆甜外壳里包裹着劲酸的山楂,复杂的口味却搅得他无端烦躁。
一颗过后,他才向云珂礼貌道谢,循循回了房间。
这时候,元五正巧从山下回来。
“殿下,属下彻查了康府那日宴会名单 ,的确没有姓穆的人家。”
蔺予柏坐在书桌后,脸上的表情不阴不晴,实在看不出情绪。
元五顿了顿,抬眸轻瞟了眼位上的人,才继续,“不过属发现一个和穆小姐同名的人。”
蔺予柏听罢,终于掀了掀眼皮。
“云丞相的二女儿,云珂。那日也在宴会之中。”
几息后,他再次低下头,视线落在桌上已经融化了的糖葫芦上。
一滴滴黏腻的糖水化开落在昂贵的宣纸上,只留下皱巴巴的山楂。徒有其表的存在,像极了某个人。
蔺予柏过了良久,才漠然感叹一句。
“云家如今的这些手段,倒是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