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生病?
陈桂兰故意朝她使眼色,“去和大队长说说你昨天晕了,今天也还难受,凭你和他的关系,他肯定会让你去休息的,今天温度比昨天还高,你真的受得了?”
宋甜枝偏头看了陈桂兰一眼。
她这才想起来,原主一直用这种借口逃避干活,反正工分什么她也不在乎,家里给她的粮票都够她吃的。
可她现在不是原主,当然不能按照原主的方式来活。
处在76年这种节骨眼上,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必须拿到返城的名额了。
宋甜枝没接陈桂兰的话,反倒是一边除草一边询问了些村子的事情。
她所在的村叫东伍村,离县城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走路要走上大半天。
村里的副主任就是她在村里最大靠山,这副主任和她县城里的家人有点关系。
聊到后面,宋甜枝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蹲在地上问:“那你知道闻锋他弟弟在哪个病房吗?”
谁知陈桂兰咯咯地笑起来,语气里满是嘲弄和轻蔑。
“病房?这几天医院都挤爆了,估计在医院的那个走廊里待着吧,我也不太清楚。”
几个知青纷纷也跟着笑起来,只有宋甜枝低头不语。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宋甜枝打了碗饭,背着人群独自往医院走。
门口遇到两个女护士,她询问道:“请问,闻……”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闻锋的弟弟叫什么,记忆里只记得别人都是一口一个小福子地喊。
两个女护士看了宋甜枝一眼,都因为之前她天天装病的事情早就认识她了,没什么耐心地说:“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宋甜枝只好问道:“腿伤的病人住哪里的?”
护士指指对面的楼房,“那边。”
“哦,谢谢。”
两个护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宋甜枝一层楼一层楼地找,终于在第三层的病房走廊上看到了一个绑着绷带,四仰八叉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那张绷带下的脸和闻锋有七八分像,就是有点稚嫩。
见他的腿还要掉不掉地垂在床边,她刚想替他把受伤的腿挪回去,下一秒人就醒了。
醒来的一瞬间,那双和闻锋相似的眼睛里迅速被恐惧掩盖。
“不要……不要打我!”
男孩惊恐地大喊。
一嗓子把医院的人都喊了过来。
宋甜枝没想到他会醒来,立即转身躲到旁边的角落,等他冷静下来才悄悄把旁边的护士叫了过来。
询问了一些关于那小孩的受伤情况以后,她把手里的饭和几张粮票递给护士,“麻烦你帮我悄悄给他吧,别说是我给的,再帮我把我那间病房让给他住去。”
原主动不动就往医院跑,病房医院也一直给她留着,现在她不需要了。
看过闻锋的弟弟以后,宋甜枝回来时又开始继续干活,干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所有人狼狈逃窜。
宋甜枝也不例外,一路跟着陈桂兰她们跑回了知青点。
主要是闻锋家里太远,路太难走,没人带的话她会迷路。
知青点里还留着她的位置,床铺也在,她躺上去伸了个懒腰,安静等外面的雨停。
这时候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要知道巧克力在这种年代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一般人还弄不到,只有知青手上有。
是个文质彬彬的男生,温和地对着她笑,“看你中午好像没吃饭,吃点这个吧。”
宋甜枝上一秒还感动得不行,下一秒知道了他的名字以后,手里的巧克力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麻了。
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让女主反复横跳的那个男二,严正嵘,也是最早返城考上大学的人。
后期也是个颇有心机的奸商,家里的姐姐姑姑一大堆,都是势利眼,女主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们家的风气才和他结婚后跑路的。
宋甜枝可不想和这男二扯上什么关系,把巧克力捡起来丢在炕上,又跑了出去。
正好外面的雨停了,大队长那边也说不用去上工了,知青点有人提议晚上一块去山里抓野鸡烤着吃,顺便再去抓两条鱼,也算是难得这么凉快的晚上。
宋甜枝来到这里后,不是窝窝头就是馒头,胃里比吃了石子还难受,一听这意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一行人分两拨,一批去山上看陷阱里有没有野鸡兔子之类的因为下雨踩中陷阱的,一批人去河里捞鱼。
宋甜枝被分到去河里抓鱼的那批里面。
但是她根本不会抓鱼,就提着篓子,和陈桂兰一块站在岸边,等男同志去底下捞。
刚下过雨,河水冰冰凉凉的,这个时候的鱼是最为活跃的,有几条鱼还从河面蹦出来。
其他人猛地一扑,只抓到一条巴掌大的鱼,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说到底还是城里来的人,什么抓鱼抓鸡的,都不是强项。
一群人盯着那条小鱼叹气。
没办法今天晚上只能吃这么点了,不少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另外一边的捕猎小分队上。
可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忙活了半天,十多个知青,就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鱼仔,一直瘦弱的野鸡吃了顿饭。
宋甜枝吃了感觉又没吃,但窝窝头又实在吃不下去,每次咽得嗓子疼。
她叹了口气,蹲在河边,望鱼止饿。
这会儿的天已经暗沉了下来,知青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宋甜枝跟在他们身后,手里也提着一个空篓子,她饿得身上没什么力气,走路也慢了下来,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和大部队脱节,迷失在山林里面。
宋甜枝迅速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可苍茫茫的树林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树林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她独自面对着无尽的漆黑,感觉心如死灰,尤其是脚下的草丛里时不时有虫子和不明生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更是觉得背后发凉。
突然,身后草丛被晃动的声音放大,她猛地一回头,黑暗中一双绿幽幽地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宋甜枝瞳孔紧缩,拔腿就跑,没想到那东西竟然径直朝她奔来。
脚下一软,她慌乱中踩中一块锋利的石头,脚踝被狠狠划出一条食指长的伤口。
宋甜枝还在拼命爬起来,要往前跑,视线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求生欲让她不敢停下。
她低着头就猛冲 ,直到一头撞在了颗铁似的墙上,一屁股跌坐在地。
面前的那堵“墙”竟然还在动!
宋甜枝心砰砰直跳,都觉得自己闯入了阴曹地府,直到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闻锋!
来不及多想,她指着身后——
一头正在朝她飞扑的狼!
闻锋也注意到了这点,按着她的肩膀,身上的肌肉暴涨,一拳轰出去。
瞬间击中那东西飞扑起跳时裸露的腹部。
只听见一声动物的哀嚎,那东西又虚张声势地叫了两声,灰溜溜地逃走了。
宋甜枝这才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命,哆哆嗦嗦地,两条腿还在不自觉颤抖,耳朵里都是嗡嗡声。
“受伤了?”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身。
周围没有光,连月光都被乌云遮住。
他却能准确找到她的位置。
手掌在她的小腿上按了一下,他说:“腿没断,就是皮肉伤,赶紧站起来。”
宋甜枝疼得想死。
可怜兮兮地说:“站不起来……”
“……”
他差点忘记宋甜枝是城里来的知青。
“闻锋……”宋甜枝颤颤巍巍地开口,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用力,“你别丢下我……”
说着,她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被脚上的伤疼的,还是太过于不安,在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时,那种劫后余生。
黑暗里她看不清楚闻锋的表情,生怕他丢下自己,手一直紧紧拽着他。
却不知在无人发觉的阴暗处,闻锋已经将她的每个表情、动作,尽收眼底。
他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夜里也经常出来打猎,因为很多猎物都喜欢半夜出来觅食,多年的夜间打猎,让他早已经习惯黑暗,也能无视黑暗。
宋甜枝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快吓死了,身体抖个不停,刚要开口,没想到闻锋直接撕碎了衣角替她把伤口包好,然后站起身:“拉着这根绳子。”
宋甜枝立马点头答应,死死攥着绳子的另一端。
可她脚上的伤走起路来实在行动不便,每走两步她就会崴一下,速度非常慢。
闻锋始终沉默地看着她。
借着黑暗,比以往还要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宋甜枝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脚下,和闻锋有没有突然松开绳子丢下她这两件事情上,突然感觉裙摆下毛茸茸的,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嗅她的伤口。
紧接着,山里又是一声穿透力十足的狼嚎。
宋甜枝浑身一激灵,顿时吓得一把扑进了闻锋的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身体几乎全部都挂在了他身上。
她可怜巴巴地求饶:“狼来了,不要咬我……我的肉不好吃……”
闻锋被她软软的娇躯紧贴着,紧皱着眉,伸手就要把她扒下来。
谁曾想怀中的女人更是得寸进尺,死命往他怀里躲,连身上的裙子翻过来了都不知道。
他眼前不知道怎么,突然闪过昨天掀起屋子里那块布时,眼前一闪而过的雪白 ,以及她洁白的肩膀上那颗晃眼的痣。
明明之前在河里误打误撞看到的那次,她肩膀上根本没有痣。
越想,那颗痣越是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闻锋脸色骤然沉如锅底,黑眸中更是一片晦暗,甚至变得烦躁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