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歌初来异世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间漏雨而又破旧的小屋,一个女人,悲痛欲绝的女人,正神色痛苦的在上吊。
似乎觉得眼前这幅景象很出人意料,又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顾晚歌抬手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抬手,却很无力,入目的是一只极小的手,那手指头跟玉米粒似的,合起来像个婴儿的拳头。
顾晚歌突然就清醒了,她觉得很荒诞,更荒诞的是,她出口的不是喊声,而是婴儿的啼哭。
“……”什么玩意儿?
屋外有碗声碎地的脆响,随后屋门便被大力推开了,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妪神色颤抖的冲了进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上吊的女子,立马哭喊一声的扑了过去,把人救了下来。
李覃覃呼吸困难时,耳边隐约的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她只觉更加痛苦,觉得自己快要到阴曹地府去见自己的孩子了。
等等我,娘很快就去找你了!她想,只觉万念俱灰,只想快点儿一死了之,无法再做其他想法。正是要出气多进气少时,有人抱住了她的腿,把她从鬼门关里强拽了回来。
李覃覃听到了婆婆的哭喊,她突然有些清醒:对了,还有婆婆,她死了,婆婆该怎么办呢?
正迷茫间,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刺破了虚幻,隐隐透着股真实感。李覃覃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感觉呼吸困难,胸腔生疼,痛苦的咳嗽了起来,涕泪横流。
然而她顾不上这些,只愣愣抬头,看向了窗尚那个正动着的孩子。
那上吊被救下的女人正双目呆滞的盯着自己,顾晚歌只见她浑身颤抖,咳得痛苦,像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样的扑了过来。
“……”
虽然神色很吓人,可这妇人凑近了她,手却颤抖着迟迟未曾落下。
冰凉的指尖落在脸上,包裹住了她的脸庞,顾晚歌看着面前人的脸色——涕泪横流,涨得通紫,憔悴又狼狈,实在丑的吓人。
手下的小人儿是温热的,那温度像做梦一样,李覃覃一下子就僵硬的呆滞在了原地,她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婆婆。那老妪正坐在地上回气儿,见到自家媳妇回头看她,她自然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此时一被看,也不禁抖了起来。
李覃覃喜极而泣:“活了……”
老妪呆住了:“活了?”
“活了!活了!”
这婆媳俩再也绷不住了,两人抱在一起,双双痛哭了起来。
顾晚歌:“……”
她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现在的状况显然也不是人力就能解释的通的,顾晚歌适应力一向良好,因此很快就淡定了下来,接受了自己当前貌似‘穿越了’的局面。
同样的,李覃覃婆媳两人也没有细究死胎为什么变成了活婴,她们一致认为是佛祖菩萨显灵,欣喜若狂到连恐惧都没有。这两人已然是在悬崖边边走钢丝的人了,孩子的突然复活,显然给了她们莫大的勇气,让她们又有了能够坚持活下去的希望,怎么可能会想到孩子的芯儿已经换人了。
……
顾晚歌就在这块偏僻的山脚生活了五年,漏雨的房屋早已被李覃覃补好,这位曾经娇贵的大小姐,此刻已经对做这些事情得心应手。
她们靠着一些刺绣活换钱买米,还有就是上山挖些草根充饥,因为害怕山林里有野兽,所以从来不敢深入,日子过得总是青黄不接,有了上顿没下顿,但到底还是艰难的活了下去。
村子李覃覃回去过几次,她后来休养好了便回去过一次,虽然理亏,可到底还有一处房产,日子如此艰难,又要养一个孩子,若不利用那处房产讨要些东西,她们不可能活下去。李覃覃之前从未与人吵过架,如今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被生活逼的彪悍了起来,硬生生的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把架给吵赢了,把自己的房子给夺了回来。
房子里那点儿家产早被分了个精光,想寻回也不可能了,村子里的人也都得罪的七七八八,自然也不可能再住下去。李覃覃想把这处房产给卖掉,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人,人人都不富裕,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财买她的房地?无奈之下,李覃覃还是去求了那个好心的村长,银钱倒是其次,主要是食物和生活用品,这些村长倒是拿的出手来。
顾家那处地皮不错,出些米粮和不用的衣物用品就能换到,实在是占了很大的便宜,村长一听就心动了。只是麻烦的是这村子里的人故意刁难李覃覃这个‘寡妇’,非说她男人还不知是死是活,说不定尚在人世,李覃覃一个女人家家,家里没有男人在,无权买卖房屋。
村长固然想要那处房产,也不好为李覃覃一个人跟村子里的村民们反目,所以李覃覃只好作罢回去。
后来,顾晚歌不知道李氏怎么做的,反正她让村长相信了自己这个女娃是个男婴,以‘他’的名义成功的把房子给卖掉了。
一个寡妇、一个寡母、还有一个没了爹嗷嗷待哺的早产儿,这家子咋看咋惨,时间久了,大家伙觉得李覃覃也算是个被无辜牵连拖累的可怜人,对她也就宽活了些许,她这才在村乡里有了点立足之地,能够做些针线活养活自己。
这期间也曾有人劝过李覃覃改嫁,李覃覃直接就把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给明说了,这年头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众人自觉不再多言,可心里已经觉得李覃覃无比可怜凄惨,还能坚持活下去,更叫人佩服了!
至于顾晚歌,作为一个失而复得、且又可能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李覃覃对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就算日子再苦,也没让她挨冻受累过。
她的名字是早先顾宁城在时就已经起好了的,那时夫妇俩才刚成婚不久,正是甜蜜的时候,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取名儿叫顾锦朝;若是女孩,名字就叫顾晚歌。
这就是缘分吧,她两世居然都叫这个名字。
其实顾晚歌最先开始时并不叫顾晚歌,那时她不过是个贫民窟的弃婴,收养她的是个姓林的乞丐老头,林老头给她起的名字也很简单粗暴——林弃。顾晚歌是后来被爷爷收养后才改的名字,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因为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林弃那个名字,所以李覃覃给她起阿七这个小名儿的时候,顾晚歌也不喜欢这个这个和‘阿弃’相像的小名儿。只可惜彼时她是个婴孩,无法身体力行的去抗议这个不喜欢的小名,只能装没听见。
后来顾晚歌三四岁大的时候,李覃覃这个有些迟钝的母亲终于发现了自家女儿似乎不太喜欢小名儿的问题,她倒也没多问,只是此后喊小名的次数渐渐少了,改为了喊“歌儿”。
就在顾晚歌五岁那年,起义军成功的推翻了郭氏皇权,改朝换代,建立了天昭国,起义军首领容泽就此登基成为了新帝。
也就在这年的五月中旬,京都来人,李覃覃这才知道顾宁城没死。
不仅没死,顾宁城还是容泽登帝的重要助力之一,两人算是真正意义上同生共死的拜把子兄弟,如今新帝继位,顾宁城这位重臣也被封侯王,他的家眷自然也一步登天,李覃覃一下子就成为了侯王夫人、一品诰命。不过这都是后话。
彼时容泽刚刚称帝,正是根基不稳,朝政动荡的时候,顾宁城本来是想等稳定下来了再去接自己的妻子母亲,只是六年未见,甫一安定下来,他便开始忧虑不安,始终无法放下心来,这才找了几个自己的亲信,偷偷不动声色的去把人给接到京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