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是枯燥的,皇帝在书房里批阅奏章,狄咏在门口站着百无聊赖。
好在狄咏官居内殿崇班,可以随意在附近走动巡视,而狄咏麾下那些军汉就不一样了,只能在书房周围站得笔直笔挺一动不动。
贼人刺杀皇帝这种事情,在整个大宋朝近三百年,似乎也就是四年前发生过的那一次,狄咏在这个内殿崇班的职位上,也还真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来来去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一天也就看完了,该是换班的时候了,夜班的护卫来了之后,狄咏也就带着一帮兄弟出宫而去。
倒是皇帝赵祯还没闲着,殿前指挥使李璋被他召到近前。
李璋是赵祯的表弟,能得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皇家安危皆系一身,也可见赵祯对这个表弟的信任。
“不知官家召臣来所为何事?”李璋见礼之后主动问道。
赵祯却在皱眉思索,良久之后才开口:“这个狄咏,你看如何?”
李璋没有想太多,立马答道:“当真虎父无犬子,此子勇武过人,悍勇非常,殿前司之中,若论勇武,无人可及此子。哪怕是在军中,必也是一员无当猛将。”
赵祯眉头皱得更紧,许多盘算在他心中,旁人并不知晓。为何要召狄咏入宫办差?并非那么简单。
把狄青这个领兵大将召入京是为了看住狄青,让狄青远离军中权柄。把狄咏召入宫,其实也有此意,也是要看住狄咏,让他不能任意脱离控制。
换句话说,要是狄家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这父子二人任何一个忽然消失,立马就能发现。
但是现在李璋这一句话,又让皇帝赵祯起了一些忌惮,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狄青的儿子,竟然这么勇武凶悍,如此还带在身边,已然有些不妥,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帝赵祯在思虑,李璋有些不解,又问道:“不知官家所虑何事?”
赵祯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狄咏此子,倒也不知进学考举如何?”
为什么赵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在这大宋朝,文人是值得信任的,至少文人永远不会造反。文人自小读者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这就是洗脑一般,文人的忠心永远比武人的忠心可靠。
更何况大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文人好到了极点,也信任到了极点。历史也证明了大宋朝的文人对皇权的拥护是无以复加的。
刚好赵祯知道狄咏这个丘八军汉之后竟然还真的读书,出口之间诗句极佳,便又想让狄咏考个进士,当个文人士大夫,兴许也是一条好路子。
造反之人,虽然是为了皇帝宝座,其实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若是儿子忠心,岂不也是在减少狄青造反的风险?
所以赵祯说了这么一语。
李璋不明所以,只答:“官家,狄咏乃杀伐之辈,读书考学怕是不擅长。”
赵祯摇摇头:“哈哈……你倒是看差了,这狄咏兴许还真是读书进学的好材料。”
“陛下如此说,那定是有道理的。”李璋点着头。
“罢了,就说到这里吧,且再看看。”赵祯似乎也没有真正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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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狄咏带着一帮手下出得宫门去喝酒,只是他对汴梁城也不太熟悉,便左右问道:“这汴梁城里,哪个酒家最好啊?”
杨得忠立马答道:“要说最好,那自然数樊楼最好,樊楼酒菜堪称一绝,更有花魁大家乐舞助兴,那真是我大宋最好的去处了,只可惜那是文人墨客聚集的雅地,不是咱们这些军汉去的地方,花费也是不菲,不合算,咱们往南城,寻个平常酒肆即可。”
杨得忠话语之间,带着一种憧憬向往,文人的自然都是最高级的,是平常人不能享受的,也没有资格去享受的。
狄咏哪里管这么多,闻言直接说道:“这是哪里话,咱就去这个什么樊楼,我说要请弟兄们吃酒,岂能随意凑合?必须要去做好的地方吃酒。”
杨得忠连连摆手:“狄崇班,不必不必,樊楼花费甚巨,实在不值当,咱们也吟不来什么诗词,到时候还不受人待见,白白吃了鸟气,还是往南城去。”
杨得忠越是这么说,狄咏还越是不乐意,大手一挥:“走,就去樊楼,吃个酒哪里有这么多门门道道的,咱们不辞劳苦为官家办差,也不低人一等。”
狄咏说完,迈步就走,也不听劝,一来是想要笼络手下这些军汉,二来也是他自己想见识见识这个时代最顶级的享受,两世为人,还哪里有那么多的顾忌,不好好见识一下所谓大宋繁华,岂不是白来一遭?
杨得忠一面想劝狄咏,一面又带着憧憬期盼,心底下也想见识见识樊楼盛况,纠结之间,跟在狄咏身后,时不时指一下道路方向。
樊楼,是北宋汴梁城最好的雅地,五座高楼相连,牌匾高耸,还有彩带左右,文人士子来来往往,历史上连宋徽宗赵佶与名妓李师师幽会都常在此处。
只是今夜有些突兀,几十个军汉忽然鱼贯而入,连守门的小厮都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反应过来了,连忙上前去追,这些军汉已然入得前楼大厅之中。
小厮追上了头前的狄咏,连忙开口:“这位军将,莫要乱闯,莫要乱闯,随我往这边偏厅……”
这小厮虽然心中对这一队军汉不待见,但是开门做生意倒也不至于真的把不待见写在脸上,只是语气神态并不那么恭敬,想着来这么一大队人,往偏厅去吃个酒席就是。
“偏厅?”狄咏虽然不知道偏厅与其他地方具体有什么差别,但是心中也知道偏厅肯定不是最好的地方,手一挥:“带路去雅地,不去偏厅。”
“这位军将恕罪,后苑可没有位置招待了……”这回小厮皱眉了,这有点为难他,雅地自然是有,但那是给文人墨客士子们准备的,带一帮军汉过去岂不是大煞风景?
“胡说八道,某刚一下值就过来了,时候尚早,你们这樊楼也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辰,岂能没有地方?”狄咏知道这小厮的心思,但是他可不是好打发的。
“这个……”小厮为难起来,想了一想,还是实话实说吧:“诸位恕罪,小的就直白说吧,今夜后苑,咱们樊楼的花魁叶一袖姑娘待客,帖子也早已发出去了,汴梁城中的文人士子今夜汇聚一堂,倒也不是真没有地方招待诸位,只是……也不太合适,诸位觉得呢?”
小厮这话语意思就是让狄咏等人知难而退,军汉丘八,哪里有自信与文人士子们坐在一起呢?
听到这话,连杨得忠也有些退却的意思,看了看狄咏,说道:“狄崇班,要不咱就到偏厅去吧……”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代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人生观与世界观,就如那小厮所想,军汉都有军汉的自知之明。
只是狄咏不一样,没有这些自知之明,依旧自信非常:“别人去得,偏偏我等就去不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还是觉得某出不起个吃饭的价钱?”
小厮面色立马一变,这汴梁城里岂还能有这种愣头军汉?当真从未遇过。一个军汉非得往文人士子堆里凑,到时候不免被人讥讽鄙夷,那岂不是自讨苦吃?你还能与文人士子动手不成?
小厮也懒得多言,到时候吃了苦头,坐不得片刻,自然灰头土脸就溜了,再好言相劝没有意义,小厮头一抬:“得,诸位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