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甲胄的朱由榔鞍下跨刀、腰别手铳,驭马行在队伍中央,身旁簇拥着诸多亲卫骑兵。
这手铳还是之前锦衣卫从澳门商人那弄来的,燧发,银装,朱由榔很是喜爱。
身前身后数千亲军正列为长队铺展向前,肩上好不容易凑齐的上千优良鸟铳闪烁着金属光泽。
他没有将象征皇帝身份的龙纛(古代绘有龙形的高大旗帜,象征帝王亲至)打出,那玩意太显眼,远远就能看见,毕竟这是一场伏击,若明朝皇帝都已经移向前线,那未免太假了。
不过他还是将其用马车带着,等战事快结束时高高竖起,也可以振奋士气,并有利于让自己在士兵中建立威望。
昨天他离开肇庆时还有不少文官跪在殿前,就是不让皇帝亲征。不过朱由榔也未理睬,直接出宫与亲军汇合。
除了内阁三个辅臣和少数官员,送行的便只有太后、皇后和两位嫔人了。
太后自是一番“意恐迟迟归”,流了好些眼泪。朱由榔也好一阵安慰。
王氏握着朱由榔手倒是没有什么泪如雨下,只是红着眼好生嘱咐,二人又是缝的大氅、又是裁的披风,倒是让他很是感动。
特别是临行前王氏“君若有不忍言,妾绝不苟生。”
让朱由榔颇有一番霸王项羽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flag。
事到临头,多说无益,最多无非就是一死嘛,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说不定又穿越回去了呢?
三辰旗卷刀枪丛,一片河山两色红
……
李成栋和佟养甲各自率领亲卫,分别驾马在队伍首尾。
队伍前面是李成栋的一万汉军,其中除了他自己的数百亲卫外,均为步卒,还有马车拉着的几门轻型弗朗机炮。
而队伍后面,佟养甲麾下人数不多,却都是八旗劲旅。这次他带了三个牛录的满蒙骑兵,九百多骑加上随军所辖披甲奴和包衣奴共一千六百人。除此外还有正蓝旗的汉军八旗兵步卒三千。
说起来佟养甲也是汉人,但佟氏一族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已经投了当时还叫后金的满清,被编入八旗,算是早期带资入股的。又加上与满清皇族有姻亲关系,所以他在满清地位比普通的满族旗人还要高得多。
约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轻装疾行,一片身着蓝色镶铁棉甲、头戴缨盔的骑士中,佟养甲遥遥望向前方那两座郁郁葱葱的山形,稍稍皱眉。
因为是奇袭,而且军中骑兵不多,并没有派遣侦骑,再说从潮州一路向惠州也没有遇到像样抵抗,满清对于明军战斗力向来没什么感觉,尚还不如那些个地方自行组织的抗清义军。
队伍前面的李成栋则更不以为然了,他曾是高杰的部下,随高杰一起打过明军,也和高杰一起降过明军,对这支军队最为了解不过。
武器粗制滥造、士兵久乏训练、克扣粮饷、士气低迷,还基本不满员,这样的军队很难让人放在眼里。
博罗山后坡上,朱由榔勒着马缰,心中忐忑难安地等着山上观察哨来报。
这次伏击他整整动用了三万多官军,分五名明军总兵或都指挥使管辖。几乎占了广东官军力量的三分之二。
当然,这些人马不会都埋伏在两侧山后,那样也太容易暴露了。
其中只有一万多人埋伏在山后,另外两万则是要在开战后抵达战场的。
而这五千亲兵则作为压阵督战和护卫御驾存在,以及在适当时间给予清军致命一击。
在山后另一旁,七门从广州城上拆卸下来的佛郎机由几头骡子拽着,在这种居高临下的事态下最能发挥作用。
“报!清虏前军已入山口。”
“嗯,各部开始吧”
其实用不着他说什么,早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清军前军一进山口,明军各部就开始就位,待其中军到达伏击中间点,战斗正式打响!
一名清军汉兵走在路间,手里持着长矛,远远能看到远处山头。
他原是明朝山东卫所的军户,被路过的高杰部给抓了壮丁,后来南京的弘光朝立了起来,原来属于农民军的高杰部又成了大明柱石。
再然后满清杀来,他又跟着李成栋稀里糊涂地剃了头,成了清军。
正想着这次打广州城是否能像之前打江南时捞些好处,远方山坡上一个小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山上的一缕烟雾已经升起。
“砰!”
七颗佛郎机炮弹在重力加持下,越过数百步距离,以抛物线姿态狠狠犁进清军队列!
血雾在阵列中扬起,滚热炮弹继续在地上弹跳之后扑向下一个受害者。
短短片刻时间内,李成栋部上万汉军均陷入恐慌,但好在这些人都不是新卒,在混乱之后逐渐被各级军官训令下向两侧山头攻去。
李成栋听到炮声,先是惊讶,但更多是惊讶于明军什么时候有这胆了?
炮声一响,趁着清军还在混乱之中,两侧山坡上的明军从山顶向山坡进发。
“砰!砰!砰......”
炮声接连不断,硝烟顺着山势向四周飘散,明军的弓弩、三眼铳、碗口炮之类远程武器开始逞威。
朱由榔有幸目睹了这一场十七世纪的战争,清军的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在李成栋麾下骨干组织下,一批批清军聚成小队,同样用火铳向两侧反击。
朱由榔印象中激烈地近身格斗没有发生,反而是各种火器的对射不断进行。
所以后世小说里那种拿火器暴打清军,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人家清军的火器配备率更高!
终于,待整个战场与两侧山脉都被烟熏雾缭的硝烟笼罩时,可能是双方火器都发射到了极限。
李成栋勒马抽刀
“众弟兄!杀出去!”
一阵刀枪剑戟出鞘运动刺耳声,近身肉搏开始了!
明军一面将一些滚石投掷下去,可惜这山势并不陡峭,杀伤力极为有限,一面也开始结为队伍扬刀竖矛,向山下冲击。
两方军士在缓坡处缓缓相接,阵阵喊杀声远远传出,两万人短兵相接的战场绵延数里。
双方都无什么阵型可言,只是任凭中下军官大声吆喝,犬牙交错般狠狠撕咬!
朱由榔看着山下一片混沌的战场,这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明军也好、清军也罢,两边士卒大多连制式服装都没有,若非手上拿着武器,看起来和难民差不多,唯有头上裹着头巾勉强能区分敌我。
“跑!快跑啊!鞑子骑兵来啦!”
“轰隆隆”
闷响地马蹄声从战场东面传出,一片蓝色薄云正飞速向战阵冲击而来!
佟养甲扬起弯刀向战场遥遥一指,众满蒙骑兵一阵刺耳怪叫连连。
骑弓拉开、重箭上弦!
黑色雨点“篷!”的一声向还在厮杀的明军步卒扑去!
“啊!”
瞬息间上百人扑地而倒,鲜血喷洒、哀嚎遍地。
满蒙骑兵如锋矢般切入战阵,像在一锅沸油中泼入冷水!
整个战场瞬间沸腾,这些骑兵的马蹄可不管你是明军还是满清汉军,所过之处如同犁地般砍杀而去!
所有人都开始向两侧山坡,向西面山口奔逃!
在山上目睹的朱由榔惊呆了,他原以为满清骑兵与明军的差距或许可以用人数来填平。
他错了,有些东西不是人数可以解决的,比如勇气。
明军从扬州一路溃败到广东,他们的勇气已经彻底丧尽了!当面对铮铮作响的铁骑,面对雪亮锋利的弯刀,面对飞蝗般的重箭。
他们终于崩溃了
恐惧就像传染病,向两侧山坡快速蔓延,李成栋也看到了机会,率领周边清军向山坡反扑!
“传令!亲军下山出击!”
朱由榔向周边的亲卫下达了命令,这股力量本来是准备用于一锤定音的追杀,现在却成了稳定阵脚的期望。
“报!余龙将军所率援军赶到!”
正当朱由榔打算亲自上阵时,一声高喊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计划中两侧山开战后,广州总兵余龙所率两万人会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结果他没想到,连这半个时辰明军都坚持不住!
不一会儿,两侧山口间,一片片黑压压戴着红头巾的明军步卒终于进入战阵,局势再次扭转。
随着生力军赶到,整个战场都被明军包围了起来,朱由榔策马向下,命亲兵传令,准备加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