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庞府不远,墨延卿身边的随侍撩起窗帘,伸头向庞府门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坐了回来。
“王爷,近日坊间传言,说庞家的表小姐,哦!就是陆小姐,摔成了个傻子,刚刚见胡太医都来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闻言,墨延卿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道:“连恒,你近日很闲啊!”
“小的这也是为王爷担心啊!幸好婚约解除了,不然万一真的是个傻子……。”
话未说完,感受到一旁投过来警告的目光,连恒立马闭嘴了。
但是突然又想起一事,却不敢随意开口,便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爷。
墨延卿微微皱眉,无奈道:“说!”
连恒如释重负,长呼了口气。
“王爷,今日出门时,宫里又来人请,咱们今日还是不去吗?”
“去吧!”,想了一会儿,墨延卿轻轻叹道,躲了这么几天,也该去见见了!
马车载着祁宁王主仆二人,在平都城里穿街走巷,绕了一阵儿才来到宫门口,下车亮了腰牌,换了宫轿,一路又朝德昌宫去了。
墨延卿知道,自打祭天大典上让位后,便迟早总要有这么一顿骂的,索性今日连婚约的事儿一并说了,也省得日后知道再来烦他。
他倒是不怕挨训,只是觉得麻烦,想到一会儿又要听老头儿数落半日,便无奈地伸手扶了扶前额。
祁宁王的轿子刚进去,宫门口便有人往里送信儿了。
德昌宫偏殿。
“启禀皇太祖,宫门来报,祁宁王进宫了!”,一位眉目和善的内侍官,向着正伏案挥毫的老者躬身汇报。
那老者正是大安如今的皇太祖——墨征。
一身茶白色素袍,腰间松散地系着同色束带,随意之中自带威严,提笔叉腰站立,盯着案上的一幅未完的山水,似是在推敲。
“年顺,你说,老五躲了这几日,为何今日倒是愿意来了?”
年顺稍稍抬眼看了看,瞧不出皇太祖情绪,便又低头回道:“想来是王爷想通了,这么躲着总归不是个事儿。”
闻言,皇太祖摇了摇头,仍旧看着画儿道:“老五的性子我太清楚了,我赌他定是又干了什么先斩后奏的事儿,索性今日一并来领罚了!”
“许是太祖多虑了,王爷素来行事有章法,不会乱来的。”,年顺笑道。
“有章法?不乱来?”,皇太祖瞬间提高了嗓门儿。
“他大典之上擅自将王位让出,循的是何章法?不与任何人商量,便不声不响地让我大安一日之内连更二主,这还不叫乱来?”
老人家嗓门儿虽大,但年顺知道,对于这件事儿,皇太祖已经想透,并非真心责怪,只是借题耍一耍脾气而已。
正说着,外头通报:“祁宁王求见!”
皇太祖闻声,一把将手中的笔摔在案上,转身走向正殿的龙榻,大喝一声:“叫他滚进来!”,跟在一旁的年顺便对着外头唱道:“祁宁王觐见!”
墨延卿在门口已然听到了那句“滚进来”,叹了口气,接过连恒手里的锦盒,跨步走了进去,连恒则留在外头。
“儿臣参见父王!”
走到皇太祖坐榻前,墨延卿单膝跪地参拜。
“哼!”,皇太祖躺坐在榻上,斜睨着他嗤了一声。
“你眼里,还有孤这个父王吗?”
墨延卿见太祖并不开口让他起身,便自行站起身来,嘴里毫无波澜地道:“儿臣惶恐。”
“你惶恐?我看是我更惶恐!”,皇太祖声音骤然大了起来,“祭天大典的事儿,你打算如何解释?”
甩了甩衣袖,墨延卿慢腾腾踱步至一旁的坐席上跪坐了下来,一脸无辜地吐了口气,“事情就是父王看到的那样,儿臣不知要解释什么?”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本来装装样子的皇太祖,倒真的升腾起了怒气。
啪得一声,茶盏落地,顿时化作一地碎片,墨延卿微微挑眉,一旁见惯了这父子俩剑拔弩张的场面的年顺,也只是轻轻叹口气。
“混账!”,太祖坐起身来,指着墨延卿道,“你既已答应孤接下王位,就该好好地做个君王!为整个大安负责!”
喘了口气,继续道:“可你倒好,刚刚继任,连祭台都没下,转手就将王位丢给了年幼的侄儿!他才十岁啊!”
面对父皇的怒气,墨延卿倒是一派平和,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深邃的眸子低垂着,目光放在手中的茶盏上。
“儿臣十岁时,已经开始随军出征了!宏儿也是十岁,又是一直由父王亲自教导着,如何就做不得这个王了?”
“即便他做的,可答应孤继任王位的是你!你明知道孤为何非要你接这王位!”,皇太祖指着他道。
“儿臣知道,父王看得起儿臣,觉得即便是朝局动荡,儿臣也压得住。”
墨延卿风轻云淡地说完,突然抬眼看向皇太祖,压低了声音道:“可儿臣若要压得住,总归还是要死些人的!不划算!”
皇太祖闻言拧眉,他知道老五说的对,这几日他早就权衡过了。
若真让老五继位,朝中定会有人借机提出异议,说什么长幼有序之类,其他几位亲王的心思他清楚,免不了,又是一场大乱,大安刚安定几年,不能乱啊!
如今,先王嫡子继位,那几位王爷都成了皇叔,怎么说,也要拿出长辈的气量,只要宏儿不出大错,他们便不得不安分。
倒是朝中那些个权臣,要开始重新布局势力罢了,不过也都是些小动作而已,动不了大局!
更何况,整个大安最不可能造反的皇叔,手握兵权压阵,此时的局面竟意外的稳固,虽不服气,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比他高明,也比他有魄力!
轻叹一口气,皇太祖不再说话,年顺见状,忙递上一杯新茶。
看了一眼坐榻上若有所思的父王,见他怒意已退,墨延卿放下茶盏,拿起手边的锦盒起身道:“其实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事要禀告父王。”
闻言,皇太祖调整了一下气息,不知这小子又干了什么,但他有预感,不会是好事。
捧着锦盒起身上前,年顺接过,送到皇太祖手中,墨延卿悄悄退了几步。
“这是何物?”,皇太祖边开锦盒边问。
“儿臣今日去了庞家,将与陆家小姐的婚约解除了!”,算着自己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墨延卿直奔主题。
皇太祖此时已经将锦盒里的婚约定书打开,手上一顿。
整个房中悄无声息,一旁的年顺默默转过头,五官皱成一团,这回是真的抚了皇太祖的逆鳞了!
果然!片刻之后。
“你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