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儿很瘦，两条胳膊火柴棍儿一样，细得很。
而且还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上挂着一道又一道的泥印儿，活像一只小花猫，令人看不清她的五官长相。
她穿着的衣服上竟然还有补丁，像个布袋子一样，罩着她羸弱瘦小的身躯。
很明显，她身上的衣服完全不合身，像是别人剩下后，施舍给她的。
她将一只脚踩在河里的一块儿石头上，拿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水盆，接着河里的流水，小心翼翼的。
水盆差不多快要装满的时候，她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水盆端起来，但她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个不小心，水盆倾倒，洒了她一身冰凉的河水，她的衣服和鞋子全部被浇湿。
少年不觉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不耐烦。
他忍不住迈步，绕着河岸，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小不点儿比他想象的还要执拗，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一遍一遍的去尝试。
少年无法理解，她明明只是个孩子，做不到的事情，喊大人来做不就好了？
他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你家里没有大人吗？为什么让你来打水？”
稚气中带着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舒念明显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接满的半盆水又洒了。
她有些沮丧的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回了句：“不用你管！”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少年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迈步绕到了小不点儿的前面。
“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我好心问你一句，你还不领情！”
说话间，小丫头已经重新捡起了水盆，准备继续盛水，她哪里有心思去管他是不是好心，她只知道，自己若是没有把衣服洗完，二伯母真的会不给她饭吃。
她已经好几顿没有好好吃饭了，肚子都已经饿瘪了。
“大人说要想吃饭，就得干活儿，我现在不是为了打水，而是为了吃饭。”小舒念认真说道，她彻底记住了高桂兰说的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没想到这话竟然从这样一个小不点儿的嘴里说出来，少年的眉心皱得更加厉害了。
他低头看了看小不点儿纤细瘦弱的胳膊，嗫嚅了一下嘴巴，问：“需要我帮忙吗？”
帮忙......
听到这个字眼儿，小舒念一下子愣住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
小姑娘明显诧异，不觉抬头，看向眼前人。
那一天，阳光明媚到了极致，天空也干净的纯粹，一片湛蓝，犹如水洗。
山村的空气格外清新，映衬着清冽的河水，吹拂过来的微风无比温柔。
少年的脸映入小舒念那双极具灵气的眼睛里，惊艳了时光。
小丫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干净好看的小哥哥，他和村子里的那些男孩子完全不同。
他很漂亮，穿得漂亮，长得也漂亮，眉清目秀，像是画里的人。
而落入少年眼里的，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除了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以外，他甚至分辨不出眼前的小家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因为山村里的小娃娃，基本上都是短头发，小舒念也不例外。
原本她是长头发，娘在的时候，经常手巧地帮她辫成可爱的麻花辫。
但二伯母觉得麻烦，把她接过去的第二天就让村里的剃头匠把她的辫子剪了，剪下来的辫子还被二伯母卖了钱。
小舒念虽然不舍得，却不敢多说什么，怕挨打。
“需要我帮忙吗？”见小不点儿愣愣的不说话，少年再次询问了一遍。
小舒念回过神儿来，赶紧收回了目光，低了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不用，水会把哥哥的漂亮衣服弄脏的。”
没想到竟然被对方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少年眯了眯眼睛，看着小不点儿再次将水盆接满，那小心翼翼却又执拗的样子，竟然牵动了他心里一根不知名的弦。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情绪，少年迈步上前，抓住了水盆的边沿，帮小不点儿将接满水的水盆端了起来。
“你家在哪儿？”他问。
小舒念惊诧地看着他，愣了愣，只听到他似乎命令般开口：“带路，我帮你把水送回家。”
彼时，李老二已经带人回到了家里，是隔壁村又隔壁村的王婆，她年轻的时候就专门拍花子，入过狱，判过刑，却也狗改不了吃屎，老了老了又干起了老行当，还给自己起了个雅号——送子娘娘。
她觉得帮那些无法生育的夫妻拥有孩子，是一件非常光荣且伟大的事情。
高桂兰这样的人更是把她奉为救苦救难的神明，因为只有靠她，才能把李舒念那个拖油瓶弄走。
王婆一进门，高桂兰就冲着她一阵溜须拍马的奉承，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合计着，怎么样把那小丫头给弄得远远的！
听到高桂兰的要求，王婆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作高深地开口：“说句不太中听的，这丫头年龄不太小，都已经快五岁了，开始记事了，到了新父母家里，估计很难养熟，而且那些有钱的城里人，更喜欢不记事的婴儿，这事儿，不太好办啊！”
此话一出，高桂兰明显慌了，赶紧端了点心给王婆，道：“您老可得帮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丫头弄走，您要是能把这件事办成，您以后就是我的恩人啦！”
王婆接过了点心，眯着眼睛一笑，“你先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成，只是有一点得先跟你说明，这事儿若是成了，你得分我点儿好处！”
说着，她捻了捻手指。
村里人都说高桂兰有十三个心眼子，自然明白王婆的意思，她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狠狠心，点了点头。
王婆满意地笑了笑，凑近到高桂兰耳边，说：“我听说，咱们隔壁镇有一个傻丫头，长到十六岁，被她爹妈卖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光棍儿，彩礼给了不少。”
“这城里人若是嫌弃你们家丫头年龄大，养不熟，不愿意要，咱们可以学一学隔壁镇傻丫头的爹妈。”
“而且，我手里现成的就有一桩买卖，两万块钱，不需要你家出嫁妆。”
王婆朝高桂兰挑了挑眉：“你合计合计，如果觉得合适，我今天就可以把人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