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正堂。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
韦氏报出一串儿的糕点名,每一样都是顾未音爱吃的,一样不错。
末了叮嘱下人:“音音丫头喜甜,记得告诉厨房多放糖,让他们抓紧时间做。”
这边安排好,韦氏一转身看到亭亭玉立的顾未音,心里欣慰着,面上则是一派冷漠,出言讥讽道:“我记得你当年亲口说过,你顾未音和我们罗家再无关系,你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今天怎么找上门来了?是来看我和你干爹死了没有?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们还活着!”
顾未音心头一涩。
这些诛心之言,都是她曾亲口所出。
“怎么不说话?我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说到后面,韦氏忍不住哽咽,“你这死丫头太让人寒心了,我和你干爹十几年来对你怎么样,你难道不知?就因为那宋氏的两句挑拨,你就把我们视作仇人,还让我和你干爹……”
“干娘……”
顾未音重重跪在地上,“干娘,我错了,女儿错了……”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当年她不该听信宋氏的挑拨,伤了干爹干娘的心,不该在前世干娘提醒她叶方非良配时,对干娘的提醒当做别有居心的歹意。
是她不识好歹。
是她错了……
原本还能控制住的韦氏,在听到顾未音说自己错了时,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
这句话她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今日终于等到了。
韦氏不怨顾未音吗?
怎么可能!
任谁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骂作白眼狼,会无动于衷?
有时候她也狠下心来想过,以后绝对不会再管她,如她所说,是死是活,是富贵是贫穷都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真正见了,才发现,根本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相较于韦氏的激动,罗起则镇定得多。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顾未音,在察出她眉宇间的沉稳,以及周身所萦绕若有似无的暮气时,终是动容了。
长长一叹。
“起来吧,你能自己醒悟说明还不算无可救药。”
停顿了下,罗起又道:“有些话你不爱听我还是要说,你也不小了,不管什么事得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年你爹为救我而死,你怨我也无可厚非,但是音音,你要知道,你爹既然在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而不是你那叔父,便说明比起他来,你爹更信任我!”
顾未音的父亲原本可以凯旋归来,但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他为了救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中了敌人的埋伏,命殒当场。
可以说,没有父亲就没有今日的封疆大将军罗起。
宋氏也正是抓了这短处,极尽挑拨之能事。
而当时她刚失去相依为命的父亲,正对这世道不平之时,宋氏的挑拨一击而中,接下来的发展,不言而喻。
失去了干爹干娘的护佑,她彻底成了宋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其宰割。
“还有你那叔父和他那婆娘,那俩人眼睛里尽是些龌龊算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你若一味的相信他们,被卖了都不自知。”
顾未音苦笑。
已经被卖过了,且卖了两次。
一次毁了一生,一次丢了性命。
“是啊音音,你干爹话虽然说的不中听,但在理,有个与我交好的夫人前两天告诉我,长平公爵府叶家的小公爷最近时常出入你们侯府,我听说你那婶娘想把你许给他,我跟你说,这门亲可不成,那叶小公爷并非良配,有些事你不太清楚,他不是什么好人。”
情绪稳定下来的韦氏随着丈夫的话跟着劝道。
“干娘放心,我死也不会嫁给叶方!”
顾未音突如其来的狠话将韦氏吓了一大跳。
张张嘴正要再要说什么,被罗起抢了先,“你今日过来,应该不只是来认错这么简单,说吧,找我们什么事?”
罗起到底经历的多,他从顾未音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虽然不知她这三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但看得出,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
将军府大门口。
罗起和韦氏站在那,直到再也看不见顾未音的身影,方才折身回去。
“三年不见,音音这孩子变化太大了,就像是开心玩具间被迫长大了一样,夫君,你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若不想说,你也不要问。”
韦氏点点头,“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为何不搬来咱家呢?那些人惹不起总躲得起,有咱们两个护着,量那宋氏也不能如何。”
“她这是不想连累咱们,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闹开了,我们不占理,名义上他们才是丫头的叔父婶娘,而且……”
罗起眯起一双虎目,“丫头说得对,信阳侯府是顾大哥用命搏出来的家业,总不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她既然有自己的主意,便让她自行安排吧,左右还有我给她撑腰。”
纵然她把这天捅了,他也能想办法给她补回来。
“诶?你不是打算请旨离开京都,镇守边疆吗?”韦氏斜眼看他。
罗起一僵,没好气的哼哼道:“我是让她寒心了,现在她清醒了,又是这么一个情况,怎么走?行了不说了,那丫头交代的事,我亲自去给她办了,我倒要看看那婆子到底有什么通天能耐!”
……
顾未音原路返回,老远就看到马车停放不远处的茶摊上,碧池与车夫在喝茶。
两人坐的位置甚为微妙,车夫正好背对着她这个方向。
顾未音对看过来的碧池点点头,随即上了马车。
没多会儿,二人便回来了。
碧池先打开帘子看了眼车里,然后对车夫说:“大小姐睡醒了,咱们这就回府吧。”
待碧池上了车,马车才重新动了起来。
“大小姐,您此去顺利吗?”
碧池上前,一边帮着顾未音换衣,一边压低声音询问道。
顾未音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看来你很不想让春嬷嬷回府。”
碧池讪讪一笑。
重新整理了妆容,顾未音淡淡道:“碧池,你可识得府上的贾管事?”
“贾管事?好像是前院的管事。”
顾未音意味深长的瞥了她眼,“回去没事的时候去打听打听。”
“啊?”
碧池不解,大小姐让她打听一个前院的管事做什么?
有心想问,可顾未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