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盈的话像根尖刺,狠狠扎入三太太心脏深处。
三太太不敢再往下想,死死拉住委屈得直掉眼泪的女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整个人都宛如踩在棉花上,一颗心也高高吊起着不了地。
她边走边呢喃:“别哭,你祖母素来最疼你,万事都有她给你撑腰呢,这些都是三丫头在挑拨离间,就想给我们添不痛快。不管怎么样,她以后的亲事都绝对不会越过你去!”
说到最后,三太太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今日姜微盈回来,自然是长房刘氏的主意,就是为了膈应他们三房的。
她不敢动父母健在的长房姑娘,还弄不了姜微盈一个孤女吗!
这厢三太太恨得眼都红了,姜微盈和刘氏来到姜老太太屋子。
姜老太太保养得极好,但是再精心养护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又经历丧夫丧子的打击,老妇人雍容下藏着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枯朽。
“盈丫头回来了。”姜老太太朝向自己蹲万福的姜微盈招手,待人走上前,迎着光仔细看她面容,“嗯,更好看了,寺庙果然是养人的地方。很好,很好。”
聪明的人说话都是一句三个弯儿。
姜老太太的意思是夸赞姜微盈在保全府里姐妹的名声一事上做得得体。
自从姜老太爷请辞阁老后病故,姜家势微,后又有姜微盈父亲外放抵御叛军时牺牲,满城百姓被屠一半,被许多人指责乃是姜家人无能为力所致,姜家因此更是一落千丈。这样的家境能让一个庶女攀上伯爵府的嫡出公子,已经是姜老夫人用了毕生人脉,想着靠亲家扶持一把。
姜微盈身为姜家人,当然明白这门亲事必结不可,所以才会聪慧选择忍一时。
面对祖母由衷的夸奖,她腼腆抿唇一笑:“我每天都挂念祖母呢,在佛祖跟前日日为祖母祈福,愿祖母长寿无疆!”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可她不光是嘴上把式,话落便让丫鬟抱来一大摞册子,递到姜老太太跟前。
“这是孙女抄的佛经,住持都夸孙女抄得好,放在佛像下供了许久。”
惨遭命运作弄,姜老太太如今最想要的便是平安两字,姜微盈做的一切直戳老人心窝最柔软的地方,眉开眼笑地把她拉到怀里搂着:“好孩子,好孩子。”
刘氏趁此给三房上眼药:“想想盈丫头一个人在外头半年,儿媳这颗心啊,就嚯嚯地疼。”说着拿帕子把眼眶揉得通红。
“我都知道。一路回来,累了吧,先去歇歇,等你大姐姐出阁了,祖母再好好为你接风洗尘。”姜老太太拍了拍姜微盈的手背。
她心里明白长媳指的是和三房的官司,眼下却不是说这个事的好时候。
盈丫头乖巧可人,是她的开心果,但大姑娘她也爱,左右是先安抚一个是一个,面上对姜微盈的心疼终于有了几分真切。
祖孙俩再客套两句,姜微盈便从老人屋里退出来,刘氏笑容淡了下去,压低声说:“若不是皇上要选妃,我以此为由,跟老夫人说你在外边不像话。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参一本,叫皇上以为我们家故意为选妃躲避,那是要生大祸的!她老人家这才有决断,不然怕是想让你在庙里多呆几日,等三房那个出阁了再说。”
姜微盈从八岁开始便是一个人,虽说长房待她如己出,她亦对长房的长辈敬重,可她时不时还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到底是父母不在,像浮萍般没根,心里不踏实,所以她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
刘氏所言之意,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面上仍旧惊讶道:“皇上要选妃?我还以为是传言呢,皇上去年过的是四十二的寿辰对吗?”
“可不是,还下了令,各家适龄的姑娘都得报上。你户籍还是在二房,所以你和你二姐姐都得单独报上去。”
姜微盈柳眉蹙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祖母为了姜家起复,伏低做小地也要攀上承恩伯府,不就是因为对方家曾经出过一位皇后。如今皇帝又要选妃,按她祖母的做派,指不定真会狠心到让家里的姑娘进宫去争宠。
刘氏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着去拉她的手,宽慰道:“你别担心。选秀里头门道多着了,我这边已经给你们姐妹都做好准备,你们去走个过场,第二轮就给你们都刷下来。”
能吗?
姜微盈心里堵着疑问,面上却又笑容绽放:“有大伯母在,我就不担心。左右事先报上去,我和二姐姐还要几个月才及笄,选秀时间定下来的时候,指不定我们还没到生辰呢。”
她乐观得很,刘氏也跟着笑:“就是这个理,我们不杞人忧天,只未雨绸缪。”说着话题一转,“你的院子每日都有派人打扫,被褥刚换上新的,我让厨房炖了鸡汤,这会应该就送过去了。你二姐姐和四妹妹应邀做客没在家,你先回去睡上一觉,晚上我们娘几个再好好聚聚。”
姜微盈应好,走到和长房分叉的路口便跟刘氏挥手告别。
姜家景致依旧,只是半年过去,不及她高的那棵桂花树已然窜得她得仰头看。
“姑娘在想什么呢?”身后的丫鬟雪怜见她站着不动,跟着抬头看不起眼的桂花树。
“手心有点疼。”她收回视线,扬起巴掌,“早知道我就和大师们练几天武,不至于这么娇气。”
雪怜心疼又好笑,捧着她手往掌心轻轻吹气:“当时奴婢也被吓一跳,这样的事由奴婢做就是,可转念一想,姑娘就必须要这样才能立威镇压他们。姑娘做得极好。”
雪怜是她娘亲留下的人,心细如尘,姜微盈年幼的时候靠着雪怜躲过几起祸事。
手心被吹得痒痒的,姜微盈忍不住笑,反手去握住雪怜,拉着就往前跑:“回家咯!”
回去养好精神,三房母女还敢狗叫,她还赏他们耳光!
刘氏那厢和姜微盈分开后继续各处检查布置,她不喜三房仗着老太太宠爱把嫡出两房都比下去的作态,但她管着中馈,就不能让人摘点出错处。
这一忙碌,直到天色昏昏才坐下来喝上一口热茶。
“夫人,老爷回来了!”
刘氏屁股刚挨着椅子,顿时便又站起来,把茶杯撩开手就迎出去,见到沐浴在夕阳下的丈夫,焦急地问:“怎么样了,打听好消息了吗,选妃定的是两个孩子及笄后的日子?宫里那位怎么说?”
姜大老爷揉着眉头,疲惫道:“那位官威大得很,如今连带内阁都怵他,我好不容易跟他说上话。他懂我的意思,但应不应就难说了。”
刘氏心头一阵发凉:“难道我们女儿真要被填进那吃人的皇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