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气了。
可她也有她的苦衷啊……
秋风从洞开的窗户灌入,冷飕飕的。方才的温馨与温暖,却从窗户飞走了。
她太累了,加上这一天又惊又吓的,她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好像关了窗,又拿来帕子帮她绞半湿的头发。
可她眼皮子有千斤重,只嘟囔一声“谢谢”,便又沉沉睡去。
……
第二日醒来,天色大亮。
孩子没在身边,许如风也不在,四下里一片寂静。
她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了牙刷和牙粉去洗漱。
这个时代,一些有钱人家,是有牙刷的。
与现代的有些相似,木质的牙刷柄,在另一头钻孔,镶嵌上一撮动物的毛,剪齐整即可。
做得有些简陋,却又卖得死贵,寻常百姓不会买来用,她就偏偏有。
她家境还行,亲爹恨不得连天上月都摘给她,不说牙刷,就连首饰都给她买了不少。
被爹这样宠爱着,一定很幸福吧。
温小米心里头想着的,憧憬着离开这里之后的幸福生活。
只是,她看着这屋子冷清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心里又有些空空落落。
这里的人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家里冷锅冷灶的。
肚子很饿,又没有心情煮,她便回屋子整理陪嫁过来的东西。
她的嫁妆,是奶奶仔仔细细收拾的,里边放着原主所有心爱的衣物首饰。
此外,还有五十两银子压在箱底。
古代赋税重,要想堂堂正正的挣点钱,是很不容易的。
别看她爹表面风光,在私塾教书的老秀才,家里还有良田几十亩出租,又与友人在城里合伙开了间小铺子,每半年领一次分红。
可实际上,除去赋税和一家子的嚼用,一年到头来,也剩不到二十两银子。
这五十两,怕是家里三成的积蓄了。
可即便是这样,这一笔钱,她还是要留给许如风。
二十两当还他的聘礼,剩下的当作精神损失费的补偿……
正思忖间,忽地门外传来惊慌的叫喊,“不好了,如风家的,你家一鸣被人打破头了,你快去看看……”
温小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不等那妇人说完,她便已冲了出去。
慌不择路的往前跑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什么,又冲回去拿出一件棉质衣裳,一面跑一面扯成布条,还不忘回过头冲妇人喊,“在哪里,你快带路!”
那妇人见她紧张成这样,微愣了下,忙道,“在山神庙!”
她率先往后小跑而去。
山路杂草丛生,温小米将裙摆提得高高的,才不至于被绊倒。
在路上,她看见几株山稔树,便撸了一大把顶部稍嫩的叶子,抓在手里。
经过低矮的茅草屋,远远的,她听见孩子的哭声。
她心脏骤缩,箭一般冲进了破败的山神庙里。
十几个村民在围观,却是手足无措,想来也是慌了。
她不由得大喊,“一鸣,宝珠!”
人们让开,只见一鸣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宝珠坐在他身边哇哇大哭。
温小米脚一软,差点栽倒。
“娘!”宝珠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小小身子不住发抖,“娘,弟弟流了好多血,娘,怎么办?”
温小米没法应她。
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将手里抓着的山稔叶放入嘴里嚼碎。
山稔,当地叫岗稔子,前世她经营的山庄上也有许多,却很少人知道,这野生植物具有止血补虚的功效。
她一把一把的嚼,嚼烂的先放在手里,继续塞叶子进嘴里嚼。等攒够了,才蹲到一鸣跟前,全部敷到他破了个洞的头上。
血液一下子渗透了山稔叶沫,温小米脸色发白,被叶汁泡得发苦的嘴,不住地说,“别慌,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安抚宝珠,声音都在发抖。
好在,孩子的伤口,渐渐的不再出血。
“天哪,真的能止血!这如风媳妇,也太厉害了。”
“看来娃的命保住了。”
“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有两下子!”
众人窃窃私语,对温小米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温小米也松了口气,蹲下想给孩子包扎伤口,忽地传来一声大喝。
“温氏!”
张婆子扶着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出现了。
“孩子伤得重,你别乱碰他!”张婆子疾步走过来,恶狠狠推开温小米,瞧见一鸣额头上敷的叶沫儿,越发生气,伸出粗糙的手就要抹去。
“这种叶子能止血,你抹掉试试!”温小米一把将她拽开,张开双手挡在孩子跟前,双眸凶狠,如同护着幼崽的母狼。
张婆子被她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住,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那名老妇人一手端着一个碗,一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声音粗犷,“张氏,快,把这碗符水给孩子灌下。”
张婆子忙去接,温小米挡得死死的,“滚开,我孩子不喝!”
岂料,听了此话,四周的人面露怒容。
张婆子被她的气势压住,只能小声地劝她,“一鸣在山神庙里闹腾,被山神责怪,把这符水喝了才能好。”
温小米目露讥诮,“真是可笑!若孩子当真是被神仙怪罪,又岂是一张凡人写的小小符箓能化解的?”
张婆子被噎住,下意识地看向那老妇人。
“吾乃张天师后人,吾之符箓,所蕴含的力量又岂是你一介无知的外乡女子所能想象的?不懂莫要乱语,免得惹来大祸。”老妇人眼神阴鸷,“张氏,你还不喂符水给你孙儿?不然等他死了,你别后悔。”她说着转过身去,悻悻然往外走,很生气的样子。
张婆子便端着碗又要上前。
温小米双眸险险半眯,寸步不让。
一旁围观的人便喝斥她,“温氏,你别不识好歹,陈婆婆是咱村的神婆,她上知天文地理,下能与神鬼沟通,她的符箓,千金难求!她如今已老迈,很少请神了,若不是看在如风的面子上,她不会赐符的!”
“就是,无知愚蠢不要紧,可别把孩子给害死了。”
神婆?
那在村里拥有着绝对的威信了?
温小米暂时不想与这里的势力起冲突,只能缓和了语气,“那先放着吧。等孩子的情况稳定了再说。”
说着转过身,把孩子抱起,用方才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熟练地帮他包扎好伤口。
孩子嘤咛一声,像是要醒来。
却是闭着双眼呻、吟,断断续续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娘亲,不要走……娘亲,我会乖的……”
温小米心里被针扎了似的疼,把孩子抱在了怀里,一手牵着宝珠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