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穆王府。
那催情的药效逼得她有点生不如死,但是她脑子里却始终绷著一根弦,那就是她和首辅大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当晚穆王府内还未散尽的宾客却是饱了眼福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首辅亲自抱着个软若无骨的美人旁若无人地从内院出来,然后又大步流星地抱着美人上了自家的马车。
府中众人皆目瞪口呆。
陆晏廷清名在外,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首辅大人生性寡淡不近女色,是以大家都觉得眼前那副场景不像是陆晏廷会做出来的事儿。
可宾客中不知是谁,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陆首辅也是个男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相继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是啊,陆晏廷也是个男人,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道理!
穆王府外,陆府的侍从一直静候在马车边,眼见陆晏廷竟抱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陆晏廷的贴身侍卫悄然无息地从暗处闪现了身影,问他是否现在回陆府。
陆晏廷看了一眼怀中难受得一对黛眉都快打成了结的小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去隐竹院。”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穆王府。
陆晏廷一进车厢,就如同卸货一般将怀中的沈令仪放在了长椅上,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有苛待。
可是生硬的椅面还是硌疼了沈令仪的背脊,她因此闷哼了一声,人也多少清醒了一点。
“大人带我……去哪里?”那钻心蚀骨的难受劲还在,但沈令仪忍到现在仿佛是习惯了,只是她依然浑身酸麻,说话似在娇喘,平添了媚态,令人遐想无边。
“这么快就想反悔?”陆晏廷依窗而坐,神色间已无半点醉意。
说话时,他抬手挑开了车窗,似要散去车厢内的暧昧旖旎之气。
沈令仪浑浑噩噩得坐直身,用手紧紧地抓着微松的衣襟,任由混沌的大脑转了好久方才想起自己之前与陆晏廷的“约定”。
“……没,没有,奴婢……能被大人看上,是奴婢的荣幸。”
呼吸间,沈令仪还能感觉到残留在体内的那股药劲,似游蛇邪火一般在她的血液中肆意奔腾。
她不敢多说话,只能咬着牙,静静地等着陆晏廷发问。
可这一次,陆晏廷却伸手递给她了一颗药丸。
沈令仪抬头看他,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疑惑。
但陆晏廷却不说话,任由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安静地躺在掌心中。
沈令仪暗中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没有一丝犹豫,从他掌心中捏起药丸就往嘴里放。
一股清凉浓苦的感觉瞬间在沈令仪的舌尖散开,她难受得差点吐出来,却听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漫不经心说道,“只是一颗川柏丸而已。”
沈令仪闻言囫囵一咽,将满口的苦涩全部压在了舌根下,然后忍着恶心的感觉点点头,借机表著忠心道,“奴婢只是……怕苦,不是怕大人会对奴婢不利。”
陆晏廷这才正色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人,挑着眉道,“来说说吧,这般大费周章地接近我,想求什么荣?”
沈令仪本想郑重其事地给陆晏廷磕个头再说的,结果她人还没站起来,头倒是先晕了。
折腾了几下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便只能作罢垂首道,“奴婢……想求个大赦天下的恩典。”
三日前,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圣上为给太后祈福纳善,随颁圣旨大赦天下。
圣上这道圣旨意为福泽百姓,看着好像是对举国上下的刑犯一视同仁,但真正干活办事的却是内阁,所以这大赦的名单里,多的是猫腻,写谁不写谁,也多的是可以摆弄的文章。
“你家中有人入狱?”陆晏廷显然没料到沈令仪的动机竟会是这个。
沈令仪不敢抬头,一双手使劲地绞著洗得泛白的衣襟,轻声回道,“是,家父和舍弟六年前被流放北辽……”
四周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沈令仪觉得方才那药丸似乎起了一些功效,至少她的头已经没有那么昏昏沉沉了。
但车厢里的静寂实在是有些不寻常,以至于她悄悄一抬头,便对上了陆晏廷那双若有所思的深眸。
“沈令仪。”
冷不丁地,陆晏廷忽然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她的大名,然后问道,“你爹是国子监司业沈含章?”
沈令仪猛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陆晏廷的双眸,颤着声音问,“大人……认识我爹?”
陆晏廷闻言轻轻一笑,忽而倾了身平视著沈令仪道,“当年舞弊案的主审就是本官,你说,巧不巧?”
“……是、是你!”沈令仪微怔,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当年爹爹被刑部的人带走的时候,她和娘亲都以为这只是例行的询问排查而已。
结果没想到三天以后爹爹就被定罪为从犯,罪连全家。那之后,爹爹和弟弟发配北辽,她和娘亲则沦为奴籍。
小小的沈家开心玩具之间分崩离析,十二岁的沈令仪在那一天彻底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怆。
可即便如此,沈令仪也从来不信满心仁义为人正直的父亲会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王法,舞弊作案。
自双亲和弟弟流放那日起,沈令仪就存了想要替父亲翻案的念头,只是那时候的她渺小到宛如一颗蜉蝣之物,别说什么替父亲翻案,便是她自己同娘亲的性命和一日三餐都是朝夕不保的。
而现在,开启她人生厄运的始作俑者竟就坐在她的面前,轻描淡写地同她说著昔日那轰动了整个上京城的舞弊案,说着她爹爹的名字。
更荒唐的是,她自己甚至还差点上了他的卧榻,答应做他的外室!
思及这些,沈令仪忽觉胸口涌上一股浑浊之气,堵住了她的嗓子让她呼吸不得。
最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晏廷张嘴说了什么,但是她耳边嗡嗡一片,似乎除了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路的“哒哒”声之外,再无它音。
紧接着,沈令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偶人栽倒在地上那般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