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铃最喜欢现在部门的一点就是,人员年轻化。
年纪最大的是刚才那位薇姐,刚过37,然后是部门经理陈柯,34岁,其余几个30左右,最年轻的是她和李乐乐、周言。
大家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光明正大,不会再回到曾经说句话发个文件都必须走OA留痕的日子。
她喜欢此刻。
无论是生活、工作、还是感情状态。
她没有很多钱,在公司里也只是个小员工,那个令她甘愿沉沦的人从一开始就告知了她的身份。
但她就是感到很幸福,非常幸福,由衷的幸福。
几轮啤酒下肚,秋铃肚子涨涨,脑袋晕晕,整个人像飘在云里。
她昏昏沉沉地听着同事们天南地北扯八卦,所有声音都像包了一层棉花,听得不甚真切,直到她听见了“宋舒白”三个字。
薇姐在华融待了十二年,这栋大楼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秋铃不是第一天知道,宋舒白这个人,在华融,很容易成为八卦的核心。
身处那个地位,相较之下非常年轻的年纪,长相俊朗不俗,谈不上多么惊为天人,但气质温儒冷静,不像商人,更像学术界的翩翩书生。
陌上人如玉。
薇姐聊起八卦来一如既往的神秘兮兮:“你们知道,宋部长住的香江豪庭,市值多少吗?”
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数字,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周言摇头:“干八辈子也买不起啊。”
“不过,”李乐乐也喝了些酒,问道:“宋部长年薪应该也就一百左右吧,怎么买得起的啊?”
薇姐莞尔一笑:“你们还不知道宋部长的身家吧?华融这点儿钱对他来说,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李乐乐一个鲤鱼打挺:“是吗?他不会是某家财阀的公子哥来体验生活的吧?”
薇姐摆摆头:“不是,他家里是一般的中产,宋部长自己争气啊,高中毕业去了美国念商科,大学期间开了家科技公司,四年,转手一卖,资产翻了五六番。”
她像古时候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从此以后钱生钱,妥妥实现财务自由,回国来华融,是为了他前女友。”
秋铃一下就清醒了。
陈柯这时插话了,他平时故作老成,怕自己年轻压不住场合,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此刻喝了点儿酒,原本的性情也就显露出来。
“这个我知道,宋部长啊,曾经是华融的女婿。”
举座震惊。
李乐乐发了疯似的摇秋铃:“秋铃秋铃,你快清醒一点!天大的八卦啊!”
喝了许多酒,被李乐乐这么一摇,秋铃肚子翻涛倒海,有点想吐。
薇姐拍了拍手掌:“对!这事儿啊,在华融待了三五年的人都晓得,宋部长现在那套房子,是买来准备当婚房的。不过三年前康董的女儿去了加拿大,两个人也就这样分手了。但康董很看好宋部长的能力,宋部长也愿意留在华融,帮曾经的岳丈分担压力。”
“是啊,你们别看宋部长平时不近人情,他是真的重情重义,他当初和康董女儿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俩分手啊,是因为女方悔婚,一般男人早就恼羞成怒了,宋部长倒好,费心费力帮康董干这么多年,他又不差这点儿钱,不还是为了那谁么。”
“前段时间商务部不是还传宋部长和许总吗,可拉倒吧,许总看着康董女儿长大,拿宋部长当她半个女婿,这些人啥也不懂。”
陈柯和薇姐一唱一和,像唱戏一样。
而秋铃的反应,也和听戏一样。
她和他们一起笑,一起惊讶,一起发出夸张的语气。
没人看出她眼底的情绪。
在一片嘈杂之中,秋铃想起了很多曾经她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康董时常在非工作时间给宋舒白打电话。
宋舒白给他的备注是伯父,给许之玟的备注是玟姐。
他们刚开始发展关系的某个节日,她心血来潮给宋舒白打电话,他说在康家家宴。
她只是以为,他和领导关系处得好而已。
现在看来,确实处得好。
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和领导处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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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过。
宋舒白是个很有分寸感和界限的人,他知道秋铃在和同事聚餐,所以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她从来也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给她打电话,但她忽略不了她内心汹涌澎湃的酸涩。
她将它们归结为醉酒。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喝酒了。
想吐又昏沉的感觉,真特么难受。
所幸她酒量不算太差,至少在人前,还是能装出一副人样来。她笑着和领导同事们挥手告别,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叫了个车。
输入目的地时,她犹豫了一下。
婚房?
那股令她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挣扎许久,她熬不过心底的拉扯,选择了自己那间小公寓的地址。
上车之后,她给宋舒白发了微信:太晚了,这边离我家比较近,我回去了。
一直到她回到家,洗完热水澡,吹干了头发,疲倦地躺在窗尚,她都没有收到回复。
秋铃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晚里缓缓清醒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
所以,他没有必要等她回家,更不需要她给他一个交代。
秋铃对着玻璃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笑了笑,无声地警告自己。
你又越线了。
不过一年的时间,越线两次,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有做坏事的天赋,没有如鱼得水的本事,更没有气定神闲的资本。
或许是这段时间,她和宋舒白相处太过和谐,夜夜相拥而眠,呼吸缠绕,他温和雅致,处处周到,令她放松警惕。
她在沉思中缓缓睡去。
就算没有栀子花香,她也得睡觉。
明天还要上班呢。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的秋铃表现得还算大方得体。
伴旅计划已经到了中后期内测阶段,这段时间的会议排得满满的,秋铃奔波在各个供应商和开发商之间,距离上一次见到宋舒白,是一周前的项目例行会议上。
说不出是天意还是人为,那次聚餐后的第二天,宋舒白打电话告诉她,他父母来海市看他,这段时间住在他家。
意思再明显不过,秋铃说好。
电话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那边有人叫他,好像是张蕴的声音,提醒他某个会议临时改了会议室。
宋舒白应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想起前段时间的温存缠绵,好似一场美梦。
秋铃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赶跑鼻尖的酸涩感,打起精神对付工作。
李乐乐从旁边碰碰她的手:“秋铃,又加班啊?”
她这才看了一眼时间,5点30分了。她笑了笑:“没注意时间呢。”
“你这周就没准点下过班,”李乐乐一边收拾包一边说:“手上的活儿赶不赶?不赶明天再做吧?陪我去趟4S店?”
秋铃回头:“你要买车?”
李乐乐嘟了嘟嘴:“先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某个记忆点从秋铃的脑海中涌现出来,她怔了片刻,笑了笑:“好,那我也去看看。”
秋铃把做好的文档和表格仔细分类存档,关掉电脑前,她条件反射般看了一眼OA系统上宋舒白的状态。
灰色。
他这么早就下班了?不像他的作风。
“走吧秋铃。”李乐乐起身走向电梯口。
“来了。”
她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