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御书房中。
朱厚正正襟危坐地展开一场头脑风暴,他尝试着将自己脑海中嘉靖一朝值得重用的名臣记录下来,这是他魂穿嘉靖后能否励精图治的根本,由不得他不郑重。
首先是“弘治三贤相”,李东阳已病逝,而刘健此时已有八十八岁的高龄,朱厚害怕一封诏命过去他老人家就激动地把自己送走了,想到古代的医疗手段,朱厚还是打消了起用这位贤相的念头。
如此一来,仅剩下木斋公谢迁,刚过古稀之年,身子骨还算硬朗,朱厚记得历史上他在嘉靖十年才去世,还有十年,自己可不能平白浪费这位贤才。
与谢迁相比,杨廷和杨大牛都可能自惭形秽。无论是资历还是政绩,杨大牛都略逊一筹。
谢迁为官四十载,贤名天下传。孝宗时入阁拜相,辅佐孝宗开启“弘治中兴”之盛世。武宗时为顾命大臣,多次冒死劝谏,对抗刘瑾等阉竖奸佞,奈何武宗刚愎自用,无奈选择致仕,至今已居乡十六载。
想到谢迁居乡期间修缮老家庄园,为之取名“肥遁”,朱厚就不由地笑了笑,念起了一首诗:
曲径疏篱拥薜萝,晚风红落豆花多。
南山夜半牛堪饭,东海门深雀自罗。
遗恨未酬三顾宠,清时谁解《五噫歌》。
谩将旧砚临池洗,莫遣余生待墨磨。
“酬三顾”,《五噫歌》,木斋公啊木斋公,你真的安于田园之乐吗?
一想到此,朱厚心情大好,信笔写下“谢迁”二字。
然后是“楚地三杰”,刘大夏与李东阳已先后去世,留给朱厚的只有一个杨一清。
但杨一清可并不输于先前二人,单论能力而言,朱厚甚至认为他是三杰之首!
与杨廷和一样,这位大牛也是四朝元老,为官五十载,官至内阁首辅,号称“出将入相,文德武功”,堪比唐代姚崇的牛人!
相比于天天满口儒家圣言,暗地里却喜欢玩弄阴谋权术的文臣而言,朱厚其实更喜欢的是那些直来直去的武将。
心思单纯的臣子对于帝王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臣子,聪慧过人反而为帝王所忌,如三国时期的杨德祖,屡次猜出曹草地心思,并向外透露出去,最终被恼羞成怒的曹阿瞒借头颅一用!
但与之前的腐儒不同,杨一清是入朝能拜相,入军能为将的大才!
杨一清任陕西巡抚期间,平定边疆,弹劾贪官,裁减军费,使得军纪清明。武宗即位后,蒙古大举入侵固原,杨一清率轻骑奇袭破敌,升为陕甘总督,从此北疆无战事!
每每想到杨应宁如小说话本中的人物,亲率轻骑大破数万敌兵,朱厚就不由抚掌击节,大声赞叹!
可惜如此一位人杰差点被刘瑾、江彬等人迫害致死,心灰意冷之下选择致仕,终日居于焦山寺中,与禅师古佛相伴。
朕的“郭子仪”啊,再等等,等朕清扫了这朝堂,给你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朱厚心里喃喃道,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杨一清”。
想到杨一清,朱厚就不得不想到自己未来最重要的臂膀—张璁和桂蕚。
朱厚一想起张璁和桂蕚这两位难兄难弟,心中不由一叹。
对于他们的后世评价不知为何变成了逢君干上,祸乱朝纲的奸佞幸臣,朱厚的内心中是相当替其不值的。
不过联想到历朝历代的变法者鲜有能善终者,如秦之商鞅被车裂,楚之吴起被万箭穿心,万历之张居正被死后鞭尸等残酷事实,朱厚心里也就释然了。
如此看来他们的下场还算是好的,即便背负了骂名,却也得了个善终。
变法历来伴随着血腥,想要革故鼎新必然会损害既得者的利益,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定然会奋起反抗,变法者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只要读过明朝历史的人都知道,张璁、桂蕚这二位大佬是璁哥的改革先锋,其功绩堪比张居正之于万历,强行为大明续命了几十年。
二人确实因大礼仪得到璁哥宠信,而得以显贵,青云直上,相继入阁。
显贵之后也确实有党同伐异之举,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迫害了不少政见不和的忠正之士,如杨一清就是被张璁迫害致死。
但党同伐异自古有之,本质在于政见不和,理念不同。道理很简单,文人想要实现自己寒窗苦读时便立下的志向,怎会容忍有小人阻挡?
革新成功,为国尽忠,死又何妨?
革新失败,壮志未酬,死不瞑目!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毁人志向更不共戴天!
这个世界上从未有非黑即白之人,这满朝文武除却极少数的“完人”之外,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手上从未沾过他人之血?
张桂二人的璀璨功绩不能因此而轻易抹杀,而且还平白落了个遗臭万年的“奸佞幸臣”骂名。
被称为“马屁阁老”的张璁,居朝十载,不进一内臣,不容一私谒,不滥荫一子侄,这点即便是张居正都自愧不如。
在张璁掌权期间,整顿吏治,改革宦权,罢免冗余,选贤举能,强化教育,整顿学风。
主持了嘉靖初期的改革工作,在桂蕚的帮助下,一手开启了“嘉靖中兴”。
其他的暂且不谈,就拿整个大明都是有名的“太监帝国”,但就嘉靖一朝无太监弄权,把持朝政这一事实而言,谁都不能轻易抹杀这二人的功绩。
而且换个角度思考,杨一清都曾盛赞他如圣人;璁哥在他病重时为其亲制药饵,视之为肱骨臂膀;就连后世交相称赞的“救世宰相”张居正都视张璁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心仪而瘫之赞叹,无比崇拜。
这些历史名人的态度也就从侧面证明了是有人对张璁二人进行恶意抹黑。
但即便朱厚掌权后,也只能尽他所能地给予这两兄弟现有的帮助,以及给他们一个“富家翁”的身份,安度晚年,仅此而已。
朱厚感慨一番后,叹息着在纸上写下了“张璁、桂蕚”。
费宏,这是在杨廷和与自己决裂致仕,继蒋冕、毛纪短暂主持大局后的内阁首辅。
朱厚对于费宏印象非常深刻,无他,这是一位“三元及第”的猛人!不过他的“三元及第”稍微有点水分,是童试的“文元”、乡试的“解元”、殿试的“状元”,少了一个会试的“会元”,不过足以见其惊世才能。
不得不说,费宏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年纪轻轻便娴于政务,办事练达,入朝仅数载声望便日渐而高,四十一岁便入阁辅政,获得了文臣的最高荣耀。
但入阁后仅两年便因对抗宁王朱宸濠,被阉竖钱宁构陷,不得不奉旨致仕。甚至归乡途中还被朱宸濠派人追杀,其兄长惨遭读手。
即便如此,费宏面对朱宸濠的威逼利诱,也从未向他服软。因为他早已看出朱宸濠有图谋不轨之心!
又是一位深受奸佞迫害的德才兼备、忠良正直之才啊!朱厚恨不得立马召见,秉烛夜谈。
不过现在不是他能做主的时候,朱厚也只能满怀遗憾地在纸上写下“费宏”二字。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朱厚也不由地乏了,不再继续自己的头脑风暴,命黄锦将写好名单的纸放于一密盒之中,妥善保管。
此时的黄锦还只是司礼监的一个御用小太监,不能怪朱厚没有提拔之心,而是因为整个大明从内宫到朝堂,现在讲的都是论资排辈。
况且现任司礼监掌事魏彬是个忠厚的宦官,虽有“媚上”之嫌,被列为“八虎”之一,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在刘瑾被诛后,魏彬更是战战兢兢,尽职尽责,朱厚也不好下手。
因此只得将黄锦先放在身边培养,先做个御用太监,熟悉宫内的各项礼仪与事务。
不过魏彬位居“八虎”之一,这本身就是大罪,就算自己不动他,自会有人弹劾于他。朱厚转头瞅了瞅头发花白的魏彬,为之哀叹了一声,对于这群文臣的尿性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回想起谢迁、杨一清、费宏等人,皆是德才兼备的忠良正直之臣,却被正德皇帝罢免的罢免,削官的削官,朱厚心里面就对自己这位便宜堂哥产生了极大的怨念。
这么好的臣子你不要留给我啊!搞得我现在还要一个个去“三顾茅庐”,人家被你整的那么惨,都不一定会搭理我!
除去他们外,正德年间还不知有多少忠良之辈受到奸佞阉竖的迫害,含恨而亡!
朱厚经这次头脑风暴,虽然替这些忠良不值,不过也庆幸至少还有人可用。除却先前这些赫赫有名的臣子,默默无闻的贤良之臣还有很多,算是孝宗皇帝中兴后给自己留下的一个被朱厚照弄坏了一半的大礼包吧!
这样看来自己似乎只要做一个知人善用、任人唯贤的“垂拱皇帝”就可以了!
感觉自己的远大理想—圣明君主正在向自己招手。
心情大好的朱厚不由豪气顿生,一想到熜哥早年虽励精图治,但国家稍显昌盛后就全职修道,内心鄙视不已。
“修道?朕永远不可能修道!”朱厚豪气干云道。
是夜,皇宫内悄然流传着一则与新帝相关的秘闻,让这原本阴森沉寂的皇宫内院显得有了一丝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