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天赌局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龙在宇字数:33216更新时间:24/05/14 10: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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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惊天赌局

杜林祥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大多数专家教授,并不甘于纸上谈兵,总想着跃马疆场展布平生所学,再说直接点,就是指望有机会能出仕为官或下海捞钱。而那些功成名就的高官巨富,却十分渴望与学术沾上边,让自己成为学者型领导或儒商。认识到这种“围城”现象后,杜林祥索性将这个高层论坛固定下来,每季度举行一次,邀请国内外专家与洪西政商名流出席。正是凭借这个平台,杜林祥的人脉资源迅速膨胀。

1 真正干事的人,一定是名满天下,谤满天下

眼看马上就是国庆长假,杜林祥打算组织员工去泰国普吉岛旅游一番。听说去普吉岛,安幼琪十分开心,能和杜林祥手牵手在沙滩上漫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不过杜林祥却告诉她,这次要带着妻子周玉茹一起去泰国。安幼琪顿时心凉了半截,索性放弃了旅游的机会。

杜林祥之所以要带上妻子,其实是想去探望周玉杰。这小子到曼谷有些时候了,不知道生活得怎么样。杜林祥还打电话给儿子杜庭宇,让他从新加坡赶来曼谷,一家人好好聚一下。

杜庭宇在新加坡的工作,说来还是吕有顺帮忙介绍的。有一次去溪边垂钓时,杜林祥谈起自己的儿子在国外留学已经毕业,准备让他回河州进入纬通工作。

吕有顺却说,子承父业不是不行,但现在为时过早。年轻人,最好先在外面摔打几年。吕有顺正好认识一位新加坡大公司的老板,并愿意把杜庭宇推荐过去。

能让儿子到这种正规的国际化企业历练几年,杜林祥自然十分开心。他也很感激吕有顺,这位吕市长堪称真朋友啊,不仅在事业上尽心扶持自己,甚至连子女的教育也会帮忙操心。

纬通集团员工搭乘的飞机抵达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后,其他人都在机场办理转机手续,准备直接飞去普吉岛,杜林祥却带着妻子走出候机大楼。周玉杰说临时有重要事情没法赶过来,只得让江小洋接机。一行人坐上出租车,朝曼谷市区进发。

泰国人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地和气,不论穷富,都一样。像这位出租车司机,见面就笑嘻嘻地躬身问好,不卑不亢,让你感觉很温暖。遇上堵车也并不着急,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生活在泰国,许多事都必须放慢脾气,因为急是急不来的。就拿首都曼谷的地名来说,真要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就得一分多钟。因为曼谷的全名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列为世界上最长的地名。

几个世纪前,泰国人在这里建都后,为曼谷取了一个极长的名字,意思是“神仙的城,伟大的城,玉佛的宿处,坚不可摧的城,被赠予九块宝石的世界大都会,幸福的城……”这样长的城名念起来实在太不方便,当地华侨才简称其为“曼谷”。

周玉杰在曼谷的公寓位于当地富人区,楼上楼下一共两层。江小洋陪他们在屋里坐了半个小时,周玉杰才匆匆赶了回来。周玉茹看见自己流亡海外的弟弟,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周玉杰安慰道:“姐,别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杜林祥也在一旁说:“难得见一回面,哭什么哭,人家玉杰可是在曼谷当寓公,生活过得滋润着呢。”

周玉杰说:“我现在也在积极活动,等把有些事处理好了,我就回河州,一家人就能团聚。”

周玉茹兴奋地问:“真的?”

周玉杰笑着说:“老弟什么时候骗过姐姐!”

杜林祥这时说:“公墓的事好像已经没怎么查了,我去找了很多关系,说是如果补缴一些罚款,你的账户就能解冻。”

周玉杰说:“谢谢三哥,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公墓的事算告一段落了,我现在主要在为以后的生意做打算,这不刚才还见了河州来的朋友,所以没能到机场接你们。再等一下,一方面风头完全过去,另一方面把将来的生意理出头绪,我就能杀回河州了!”

杜林祥问:“河州的什么朋友?”

周玉杰说:“河州百货集团的董事长黄坤。”

杜林祥说:“老黄也来曼谷了?说起来我跟他也算认识,还一起喝过好几次酒。玉杰,你同他接触要干什么?”河州百货集团在洪西开设有多家分店,堪称全省百货界的龙头老大。

周玉杰笑了笑:“我有一个大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到时你们就知道了!”隔一会儿,杜庭宇的电话也打来了,说他已经到了曼谷机场。周玉杰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让庭宇直接赶过去。”

周玉茹担心杜庭宇不熟悉曼谷的情况,说要不去机场接一下。周玉杰说:“姐,你就放心吧。你儿子可是留学多年,在好几个国家待过,你还怕他走丢了?再说,这段时间庭宇到曼谷来看过我好几次,对这儿的路他熟得很。”

周玉杰在曼谷买了一台本田奥德赛的商务车,还聘请了一名当地司机。刚坐上车,周玉杰就问:“你们想吃点什么?曼谷的中餐馆可不错,燕酒家做的潮州菜,还有爵禄轩的红烧金钩大鲍翅,都很有特色。”

杜林祥说:“到了曼谷,不想吃中餐了。有没有什么当地的招牌菜?”

周玉杰想了想说:“要不去建兴酒家吃咖喱炒蟹,那可是曼谷有名的老字号海鲜馆。”

江小洋说:“咖喱的味道,三哥和姐吃得惯吗?”

杜林祥说:“甭管能不能吃得惯,到了一个地方,总得尝尝当地特色。”

周玉杰点点头,朝司机说了句:“Somboon Seafood。”司机心领神会,便驾车朝朱拉隆功大学附近的建兴酒家驶去。一路上堵车很厉害,倒是坐轻轨的杜庭宇,早早就赶到。周玉杰点了一桌子各式海鲜,尤其是这里的招牌菜咖喱炒蟹,味道十分鲜美,吃完了蟹肉,剩余的咖喱用来拌饭味道也是一流。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杜庭宇问周玉杰:“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河州啊?”

周玉杰说:“应该快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父亲这么大的家业,你不回去守着,老在新加坡待着干嘛?”

杜庭宇说:“我早就想回去了,待在新加坡的公司,还要随时看别人眼色,烦死了!”杜庭宇目前工作的公司正是吕有顺托人介绍的。这是一家国际化大企业,不过很显然,杜庭宇在里面干得并不开心。

“你懂什么!”杜林祥呵斥道,“年纪轻轻的,哪能什么都由着自己脾气来。你老爸一出来当泥瓦匠那会儿,看了多少人的眼色才有今天。你现在工作的地方是国际化大企业,要利用这个机会,虚心学习。”杜林祥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天资聪颖,但就是经历的磨炼太少。

周玉杰插话说:“庭宇,你爸爸的话有道理,不经洪炉劫,哪得百炼钢。你回到河州就是一个太子爷,得不到什么锻炼。不过三哥,庭宇也不要在大企业待太久,那些大公司都是流水线作业,里面的员工就是一颗颗螺丝钉。在那儿工作久了,人容易变得呆板,有机会也要去中小企业试试。”

杜庭宇嘟囔着嘴说:“舅舅的话有道理。”

周玉杰哈哈笑道:“要不等我回河州了,你就跟着我干吧。到了我手上,一定把你这块璞玉好好打磨一番。”

杜庭宇来了兴趣:“好啊,舅舅你可得早点回去啊。”

杜林祥坐在那儿没有吭声。说实话,他可不敢把儿子交给周玉杰来带。周玉杰这人精明异常,就是身上透着股邪劲。像杜庭宇这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真要跟着周玉杰混久了,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当天晚上,杜林祥一家三口就住在周玉杰的公寓里。周玉杰说已经租了一条船,明天所有人坐船去游览湄南河,沿途欣赏曼谷风光,还能在船上吃烧烤。想着第二天的行程很紧,杜林祥早早上了床。刚要入睡,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号码的前几位是“+66”,这是泰国的国家代码。杜林祥猜想,应该是公司的人从普吉岛打来的。不是告诉过他们,没什么事不要打搅自己吗?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杜林祥拿起电话,正准备训人,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林祥,普吉岛的风光不错吧?”

这是吕有顺的声音,他什么时候也到泰国了?杜林祥立刻转换为谦卑的语气说:“吕市长,你好!我还没去普吉岛,现在在曼谷。你也在泰国?”

“你在曼谷做什么?”吕有顺问。

杜林祥当然不便说自己有个跑路在外的小舅子,只得敷衍道:“正好我儿子在曼谷出差,就一起聚一下。”

“哦。”吕有顺说,“我就是听说你到泰国了,才和你联系的。趁着国庆长假,我也出来散散心。我现在和一帮朋友在泰国北部的清迈,你要方便的话,就过来聚一聚。”

吕有顺召唤,不管方不方便,杜林祥都不会有半点推辞。他立刻说:“我马上订机票,明早就赶往清迈。”

“好,到时联系。”吕有顺放下了电话。

一家人畅游湄南河的计划只得作罢,杜林祥第二天清早就匆匆赶往机场。因为时间太仓促,杜林祥只订到一家廉价航空的机票。所幸从曼谷到清迈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上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杜林祥对于国外的城市并不熟悉,清迈却是个例外。甚至,当他还不晓得泰国首都曼谷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清迈。作为一名邓丽君的歌迷,他知道那座迷人的泰北小城,就是一代歌后香消玉殒之地。

不过此时,杜林祥却没有心思哼唱邓丽君的小调,他一路都在盘算着,吕有顺招自己去清迈,究竟有什么事?

飞机降落后,一位自称是吕有顺朋友的当地华侨,开车来机场迎接杜林祥。汽车在风景如画的热带阔叶林和星罗棋布的翠绿稻田间穿梭,最后停在一片开阔地里。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大门和颇具历史沧桑感的城墙,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位华侨同马夫交谈几句后,便邀杜林祥登上马车。马蹄声响彻在宽阔的石板大路上,两旁是遮天蔽日的树木,还有正在稻田里劳作的农夫,不时起身朝路过的人挥手微笑。周围的建筑,既有木质的农舍,也有塔尖高耸的寺庙。

杜林祥不禁纳闷,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华侨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这就是吕市长下榻的酒店。”

“酒店?”杜林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各种酒店自己去过不少了,哪里见过这种像农庄一般的酒店。

华侨语速很慢地说:“这就是清迈最著名的文华东方酒店。酒店散布在占地六十亩的自然园林中,那些装修考究的客房,也处在一片片稻田的包裹中。客人下榻在这里,不仅可以在房间里看到农夫劳作的情形,还能亲自走下稻田,体验一番农耕之乐。昨天下午,吕市长就下地劳作了半个多小时。”

农耕之乐?杜林祥的心中不以为然,自己在农村刨了十几年的地,下田插秧更是累得直不起腰,实在体验不出有什么乐趣。

这位华侨继续说:“文华东方酒店不仅是清迈最好的酒店,也是东南亚为数不多的六星级酒店之一。在全球知名酒店的评选中,这里长期跻身于前二十大酒店的行列。”

杜林祥问:“那些农房、寺庙都是酒店?”

华侨笑着说:“别看这些建筑的外观很简朴,里面的装修可是富丽堂皇。刚才路过的农舍,就是酒店的别墅区,还有那个像寺庙一样的建筑,其实是酒店大堂。”

马车停在一间木屋跟前,吕有顺已迎候在屋外,他热情地伸出手来:“林祥,打搅你的度假时光了,把你从曼谷这样的大都市叫到小城清迈。”

杜林祥赶紧跳下马车,说:“若不是托吕市长的福,我一辈子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酒店。”

吕有顺将杜林祥迎进屋里:“这个酒店的确是不错,我在香港工作时,就经常爱来这里度假。你瞧我住的这栋房子,别看外面破破烂烂,其实是泰国乡间的一座老房子。酒店将其收购后,整体移建过来,然后又在内部重新装修一番。”

走进屋内,精美的装潢让杜林祥再一次感到震撼,就连洗手间内,都放置有名贵的真皮沙发。吕有顺笑着说:“到楼上观景阳台去坐吧,我已经叫服务人员提前准备了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咱们一边品尝甜点,一边观看农夫们耕田。”

酒店阳台的对面正好是一大片稻田。一位泰国农夫顶着懒洋洋的太阳,驱赶水牛在稻田里来回耕作。阳台上还有三人坐在竹编的藤椅上,悠闲地聊着天。其中两人都穿着深色休闲装,手里还夹着一支烟。吕有顺笑着介绍说:“这位是北方机场集团的廖总,这位是长州发展银行的董行长。这位是杜林祥杜总,我们河州的著名企业家,也是我的好朋友。”

北方机场集团与长州发展银行可是在业界鼎鼎大名的企业。杜林祥赶紧趋身上前,与二人握手寒暄。

吕有顺又指着另一人说:“这位说来还是咱们洪西的老乡,徐浩成徐总。他名下的企业太多,又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号,所以我都不知道应该介绍他的哪一个头衔。”

杜林祥不免心头一惊,原来这就是“鼎鼎无名”的徐浩成。徐浩成高大清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袭黑色唐装搭配白色长裤,起身与杜林祥握手时,走路一瘸一拐。

廖总看上去与吕有顺十分熟络,他说:“吕市长,当初你从香港到河州上任时,我们这些老朋友还担心你在大机关待久了,能否适应基层的政治生态,没想到这几年你干得风生水起,不仅个人仕途更上一层楼,整座城市也是焕然一新。”

吕有顺笑着说:“廖总谬赞了。现在可是有许多人骂我是‘地产市长’,说我是推高河州房价,害得河州人买不起房的元凶。”

“真正干事的人,一定是名满天下,谤满天下。”徐浩成说,“再说房价的问题,也是发展悖论。一座城市经济繁荣,房价肯定飙升,老百姓有怨言。可要是房价一直稳如泰山,经济一潭死水,老百姓同样要骂娘。”

岁月的磨砺令徐浩成鬓毛已衰,只是乡音未改,一口浓重的洪西话让杜林祥听来格外亲切。徐浩成说话轻声细语,还慢悠悠地比画着手势。人们很难把眼前这位人物同心狠手辣的江湖“大哥”联系在一起。

吕有顺忽然说:“徐总,你在洪西那么多企业,怎么就不抽空回去看一下?上个月省里开会,我还专门问过政法委罗书记。罗书记说当年的那起窝案,和你本人并没有多大牵连,公安部门也从未限制你回河州。”

杜林祥曾听周志斌提起过,多年前洪西省曾爆发一桩大案,包括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在内的多名官员落马。至此之后,徐浩成便远遁海外,从未踏足故乡的土地。不过,他在洪西的企业倒一直处于正常经营的状态。

“很多事,一言难尽啊!”徐浩成叹了一口气。

徐浩成抿了一口茶说:“你们官场中的事,我就不提它了。就说我自己吧,有很多苦衷啊。当初年少气盛,好勇斗狠,结了不少仇家。此外,比仇家更令我心烦的,还有自家兄弟。江湖上有句话,“一炷香火缘,终身兄弟情”。可我如今规规矩矩做生意,又实在不想过问道上的事情。兄弟们惹出什么事,花钱花精力去摆平不打紧,关键是外界还要把这些事和我联系起来。麻烦呀!干脆,趁上次的机会一走了之。兄弟们有需要钱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徐瘸子绝不含糊。但惹出什么事情来,对不起,我身在海外,也没这个本事插手。”

徐浩成或许意识到,在座的这些人和自己的出身、背景大不相同。道上的那档子事情,再说下去就有些痒痒了。他主动岔开话题:“河州近几年发展势头不错,GDP的增速一直维持在10%以上。现在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阶段了!这时政府如果下决心推动几个大的建设项目,就能为河州带来脱胎换骨的巨变。”

吕有顺点头说:“徐总说得没错。明年,政府就要推出两大工程。一个是建设河州新机场,并以新机场为核心,打造一个具有国际水准的空港工业园。另一个,就是在城市西边建设河州新城,这片新城将是河州未来最繁华的地段,包括市政府,也要迁过去。这些重点项目的推进,离不开各位企业家的鼎力相助啊。”

长州发展银行的董行长说:“这是当然了。上个月,吕市长与我,还有廖总,不就在北京签署了合作协议,共同推进河州新机场的建设。如果一切顺利,新机场年底就能开工。”

“是啊,感谢各位的支持。未来的河州新机场,不敢说比肩香港、新加坡,起码不能输给曼谷。”吕有顺的话语里透出无比强烈的自信。

吕有顺又扭头对徐浩成说:“空港工业园的发展,也需要徐总助一臂之力啊。”

徐浩成说:“河州市招商局的人找过我几次了,我已经明确表态,工业园只要成立,我旗下的几家企业会第一时间进驻。”

徐浩成又说:“建设工业园,新加坡的经验应该说比较成熟。我最近几年常去那里,和当地人士也多有接触。听说吕市长雄心勃勃打造河州的空港工业园,我还专门委托中、新两国的专家,撰写了这本《新加坡裕廊工业园发展历程以及对河州的启示》。这次大老远从非洲赶来泰国,除了叙旧之外,也希望能把这份资料呈交给你,希望对家乡的发展有所裨益。”

看到如今这位温文尔雅、颇有学者气度的徐董事长,杜林祥实在不敢想象,当年其在街头聚众火并、扫荡群雄时,又该是何等模样,杜林祥心中更纳闷的是,吕有顺和几位企业大佬一直在谈新机场建设与空港工业园的事,那么急匆匆把自己招来清迈,又是为何?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徐浩成做东邀大家去餐厅就餐,并说这里的泰国菜很有特色,与曼谷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吃过晚餐后,众人各自回了房间。没多久,吕有顺就给杜林祥打来电话,邀他一起散步。

泰国毕竟是热带国家,哪怕已经入夜,天气依旧潮湿闷热。在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上没走几步,杜林祥的后背便开始冒汗。

吕有顺漫不经心地问:“最近你的生意不错吧?”

杜林祥说:“托吕市长的关照,马马虎虎吧。”

吕有顺说:“我是河州的市长,自然要扶持本地的企业。但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你的事业竟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纬通集团现在已经在河州闯出一片天地,假以时日,没准就能和顺龙集团并驾齐驱。”

这正是杜林祥心中的梦想。不过在嘴上,他还是谦虚地说:“我们和万总的顺龙集团差距还很大。今年的营业额,估计也就顺龙集团的三分之一。”

吕有顺说:“你们的发展历史毕竟很短,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了。”

吕有顺放慢了脚步:“我记得咱们刚认识时,你也就是个资产才几千万的小老板,现在的身家,快十个亿了吧?”

杜林祥憨憨地笑着:“差不多吧。”

吕有顺点着头说:“筚路蓝缕,创业维艰。不容易啊!”

又隔了一会儿,吕有顺说:“今天下午我谈的在河州推进几个重点工程的思路,你认为如何?”

领导的思路,自然永远是高瞻远瞩。杜林祥竖起大拇指:“思路清晰,措施明确,我听了倍感振奋。”

吕有顺忍不住笑了:“这些口号,还是留到大会上喊吧。不过对于河州的企业来说,这里面的确蕴藏着商机。”

杜林祥有些不解:“今天下午我听你们一直在谈河州新机场与空港工业园的事情。这都是徐总、董行长这些大财团、大银行才有能力做的生意。”直到现在,杜林祥也不明白,吕有顺召自己来清迈,究竟所为何事。

吕有顺说:“下午我说了,政府有两大重点工程。新机场与空港工业园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河州新城。”

“河州新城?”杜林祥望着吕有顺一脸茫然。

吕有顺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上个月同廖总、董行长在北京签署协议后,新机场的事算是有些眉目了。现在的关键是新城建设。这方面,国内许多城市可是有惨痛教训的,花大价钱建设的新城,最后成为没人住的‘鬼城’。这就不是政绩,而是败笔了。我大致研究了一下许多城市新城建设失败的案例,主要就是配套设施没跟上。光把政府大楼盖起来,再把土地一卖,让那些房地产商开发出大大小小的楼盘。结果周围没有商场、超市、酒店……楼盘自然没人入住,等到一下班,连政府的公务员也全跑了,那不就成为名副其实的‘鬼城’。”

杜林祥有些一知半解:“吕市长的意思,是让纬通集团投资,来建设新城的商业配套设施?”

“对!”吕有顺说,“这既是支持政府的重点建设项目,对企业来说也是难得的发展机遇嘛。既然要建,就不能小打小闹,那不是我的个性。我想就在新城的中心位置,建设一座摩天大楼,里面要囊括酒店、商贸、会展等多项功能。这座高楼,理所应当会是河州的新地标。”

看着吕有顺雄心勃勃指点江山的样子,杜林祥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座摩天大楼的投资,起码得几十亿,而且建设周期漫长,过程中充满风险。纬通集团的实力虽然比起过去壮大了许多,但要运作摩天大楼这样的项目,仍是力有未逮。

吕有顺似乎看出了杜林祥的焦虑,他说:“企业制定投资策略,政府当然不能干涉,我也不会强迫哪家企业来做这件事。但我认为,面对这样的商机,企业家应该拿出胆识与魄力。如果你愿意接手,我会联系银行尽力协助你。”

吕有顺的话讲得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滴水不漏。但里面的意思,却是杜林祥能听明白的。吕有顺此刻正急切盼望有企业能投资修建一座摩天大楼,这样他打造河州新城的宏图大略才会具备坚实的基础。

杜林祥想了一会儿,怯怯地说:“能不能这样,联合几家河州企业一起来做。比如让顺龙、纬通还有其他企业,大家投资组建一个集团,共同运作这个项目?”杜林祥实在没有蛇吞象的胃口,以纬通区区几个亿的资产要玩转几十个亿的项目,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

吕有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淡淡地说:“这件事,我以前跟万顺龙谈过,这小子是个气壮如牛、胆小如鼠的家伙,怎么都不肯接招。这才来找的你。”

杜林祥明白了,敢情你是在万顺龙那儿碰了钉子,才急匆匆把我招来清迈。吕有顺接着说:“我以前也在企业工作过,从商业角度来看,这是个不错的投资项目嘛。资金方面,政府可以出面协调银行关系。以后新城建好了,这栋大楼会大幅升值,对于你们企业来说,这也是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好机会。没准到时,你就凭着这栋大楼成为新的洪西首富了。”

听到“首富”两个字,杜林祥的心颤了一下。这是多么诱人的前景,一个当过泥瓦匠的农家子弟,也能成为首富?然而他很快又提醒自己,首富那么好当,万顺龙干嘛躲得远远的?

吕有顺接着说:“时势造英雄啊。拿破仑要生活在如今的硅谷,以他那样的小个子,当个搬运工都不够格。比尔·盖茨要活在战火纷飞的欧洲,估计也就在拿破仑手下当个连长。因此,一个人要成功,必须把握时代大势,20世纪20年代,美国诞生了许多能源巨头、钢铁巨头,世纪之交又涌现出很多IT巨头。在如今的中国,最大的财富就在于城市化过程中土地的升值。你要错过河州新城的机会,恐怕一百年以后都遇不到。刚才你也说了,现在纬通的销售额只有顺龙的三分之一,按常规打法你很难实现超越。可要是几年后,河州的新地标就是一座叫纬通大厦的建筑,那是怎样的品牌效应?”

杜林祥十分佩服吕有顺的雄辩之才,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杜林祥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有对于项目前景的担心与恐惧,也不乏憧憬与期盼,如果这场豪赌真能成功,那纬通将在一夕之间超越大多数对手。

杜林祥说:“几十亿的投资,是件大事。估计我这时也做不了决定。待回河州后,我马上开会研究,一周之内就给你回话。”

“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吕有顺加重语气说,“在关键时刻,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记住。”

散步结束回到房间,整整一个晚上,杜林祥都没怎么睡好。凌晨五点刚过就起床,一个人出门沿着稻田散步。他不知道,是因为酒店植被太好导致蚊子过多,还是自己的心事太重。

2 从名片分析一个人的性格

回到曼谷,杜林祥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心情。他没有等公司员工从普吉岛归来,便提早订机票飞回河州。出发前,他给安幼琪打了电话。不知安幼琪是故意气他还是实话实说:“我正在北京买菜,平时工作太忙,趁假期给自己男朋友烧几个拿手的菜。”

杜林祥心里一股怪怪的滋味,他说:“赶快回河州来,今晚在我办公室有重要事情商量。”不待安幼琪反应,他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七点过,安幼琪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她阴阳怪气地说:“老夫老妻感情正浓。怎么不在普吉岛陪老婆,就急匆匆赶回河州了?”

女人吃醋的样子很迷人。可惜如今,吕有顺抛出的难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一想到这儿,杜林祥便无暇他顾了。他说:“我急着赶回河州,当然是有事。”接下来,他将自己在清迈与吕有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幼琪。

听完后,安幼琪下意识地摇着头:“你还记得步行街吧?那么几条小街就把纬通折腾得够呛,何况是这么大的项目!”

杜林祥当然记得步行街的教训!客观地说,纬通还是一家创业不久的公司,无论资金实力抑或管理水平,都远未达到成熟的地步。如果说修住宅是造鞭炮,盖商业步行街是造炸弹,那么修建摩天大楼几乎就是造原小水。摩天大楼的建安成本高,建筑周期长,稍有不慎就会功败垂成。

安幼琪接着问:“论实力,顺龙集团远在我们之上,吕市长干嘛不去找万顺龙?”

杜林祥说:“吕市长找过万顺龙,但万顺龙考虑到风险拒绝了。”

安幼琪说:“看来万顺龙的头脑不糊涂,他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太大。站在政府角度,只要大楼建起来了,就是它们的一大政绩,可作为企业却得考虑经济效益。一般楼房的建安成本不过每平方米一千多块,可摩天大楼的建安成本却要每平方米九千左右。还有后期的维护成本也十分惊人,据说上海的金茂大厦,一年光清洗大厦外墙玻璃,就得花费一百万。成本摆在那儿,因此摩天大楼的市场售价、租金都将超过周围建筑。河州有这个市场容量吗?”

“永远要记住,现金为王!”安幼琪接着说,“一个再好的项目,哪怕两年后有几个亿的盈利,可要是中途资金链断裂,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连这家企业也得破产倒闭。玩这么大的项目,咱们的实力又这么弱小,中途只要银行有一点风吹草动,纬通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做企业首先要考虑如何好好地活到明天,否则再壮丽的日出也无缘一见。”

安幼琪的话点出了问题的核心!哪怕有吕有顺居中协调,银行鼎力相助,但这些钱总得杜林祥自己还,吕有顺是只管借钱不负责还钱的。背负如此沉重的债务,纬通就得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的资金链,必须保证能够逐年偿还银行的贷款与利息。一旦资金链断裂,整栋大厦都将作为抵押品收归银行名下。这些物业未来再怎么升值,也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刚才说的都是商业风险,另外还有政治风险。”安幼琪接着说,“吕有顺如今身居高位,的确能呼风唤雨。可他要哪一天下台了、调任了呢?继任者会按照他设计的蓝图来建设河州新城吗?我们玩的可是蛇吞象的开心玩具,只要哪天银行一逼债,企业分分钟破产。”

杜林祥默默地点着头,并掏出一支烟点上。安幼琪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啊!这个项目的风险实在太大,大到连万顺龙也望而却步。利用空余时间,杜林祥报名参加了大学的EMBA班。那些企业家野心过度膨胀,在玩以小搏大开心玩具时轰然倒下的案例,可是斑斑可考。

见杜林祥一直没有说话,安幼琪问:“你怎么想的?”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说:“你讲得很有道理。从商业角度,纬通似乎不应该去冒这个险。但是……”

“你是担心同吕有顺的关系?”安幼琪说。

杜林祥点了点头。是啊,没有吕有顺,能有杜林祥的今天吗?当初被卓伯均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不是因缘际会认识了吕有顺,恐怕根本不会有纬通集团这家企业!

杜林祥又回忆起吕有顺在清迈时与自己的对话:吕有顺一开始就关心你的生意,还说什么“我记得咱们刚认识时,你也就是个资产才几千万的小老板,现在的身家,快十个亿了吧?”这可否理解为一种提醒,是要你杜林祥知恩图报。

杜林祥曾经多次想过回报吕有顺,但吕有顺从不收钱。人非圣贤,谁能无欲?杜林祥一度也很纳闷,这个吕有顺,难道是同圣贤一样的无欲之人,整天除了一门心思琢磨如何为人民服务,就没有一点私心?

渐渐地,杜林祥开始明白,吕有顺的确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但要说一点私欲也没有,那也未免泯灭人性。吕有顺不喜欢钱,却喜欢有人给他送政绩。这些政绩,除了造福百姓,自然也会助力他的仕途。

有种说法,勤政又廉政的官员,只需要有人送政绩;勤政而不廉政的官员,既需要有人送钱,又需要有人送政绩;既不勤政又不廉政的官员,眼里就只有钱。一个高明的领导还必须有识人之明,分清哪些人只会送钱,哪些人能给自己带来政绩,哪些是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哪些才是能斗的鹰犬。

杜林祥甚至觉得,以自己同周志斌的关系,吕有顺自然会出手拉一把。但这么多年一路相挺到底,恐怕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那点交情。当初赶工期完成大剧院的事情,想必就给吕有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杜林祥,是个能干大事,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送上政绩的人!

杜林祥也在暗暗叫苦,吕市长啊吕市长,你真喜欢钱,哪怕几百万、上千万,老杜眼都不眨一下。可你要的东西,却要搭上我的身家性命啊!杜林祥忽然觉得,清廉如水的吕市长,竟比贪腐成性的卓伯均,更难以伺候!

吕有顺已在市长的位置上坐了几年,能否再进一步,目前正是关键时刻。因此,他才那样急切地渴盼政绩。说实话,想给吕有顺送钱的人,在河州能排起长龙,可真能给他送政绩的人,估计不会很多。万顺龙拒绝了他,自己如果再不接招,吕市长恐怕真要心急如焚。

然而,万顺龙能做的事,自己也能做吗?万顺龙的靠山并不是吕有顺,他有拒绝的本钱。自己呢?

安幼琪这时插话说:“很多企业的失败,可就是由于要去投领导所好,背离了经济规律去大干快上。”

杜林祥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他内心还在犹豫。除了对于忤逆吕有顺所可能产生后果的担忧,他更抱有一丝侥幸。这个项目的确充满风险,但也不是毫无成功可能。真要成功了呢?就像吕有顺描绘的那样,河州的新地标将以自己企业的名字命名,杜林祥将成为众人交口称赞的企业家,甚至是新的洪西首富……要说吃香喝辣的优裕生活,自己早就实现。如今孜孜以求的,不就是站在舞台中央,享受万众敬仰的荣光吗?现在看来,似乎就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

杜林祥掐灭烟头,问:“如果以建设摩天大楼为条件,让政府在其他区域低价配套给纬通大量土地,用以建设一般商品房,我们的资金压力是不是能小点?”

安幼琪说:“其实国内许多大企业都是这么操作的,以建摩天大楼为谈判条件,大肆圈地。这样一来压力肯定有所缓解,但我们毕竟还是在玩蛇吞象的开心玩具,依旧有很大风险。”

杜林祥问:“这件事有成功希望吗?”

安幼琪说:“不能说没有,不过最多只有五成胜算。”

“五成、五成,”杜林祥反复念叨着,而后语气坚定地说,“既然有五成把握,为什么不赌一把!”

安幼琪问:“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杜林祥眼睛发红,像个亡命赌徒一般:“想好了。他吕有顺不是要政绩吗?我豁出性命也送给他。但我要的东西,他也得送给我。”

“你要什么?”安幼琪问。

杜林祥说:“我要超越万顺龙,成为真正的洪西首富。”这是“首富”两个字第一次从杜林祥口中说出!

安幼琪没有说话。经历了那么多事,眼前的杜林祥,早已不是一个可以由自己驾驭的男人。如今的安幼琪,更像一名中规中矩的下属,把可能面临的风险分析清楚,决策的权力交给老板。隔了几分钟,她才自言自语道:“从来风险都和利润成正比,下面就看你的运气了。”

国庆长假结束后,杜林祥又在公司连开了三天闭门会议,仔细研究项目的每一个细节。之后,他便怀揣着准备好的方案,走进了吕有顺的办公室。

听到杜林祥答应接手这个项目,吕有顺十分开心:“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接下来自然谈到资金的问题,吕有顺胸有成竹地说:“这个周末,我已经约了银行的行长们吃饭,到时你也出席。你现在做的,不光是你们企业的项目,更是河州市的形象工程。这些财神爷,都得给我使出吃奶的劲。”

周末的晚上,杜林祥赶到希尔顿酒店,在酒店的豪华包间里,河州市政府秘书长、财政局局长、建设局局长,还有河州银行行长、河州农商行行长,都已提前来到。一刻钟后,一家国内大型银行洪西分行的行长张清波也到了。寒暄之后,众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恭候真正的主角莅临。

尽管洪西大财神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但杜林祥过去从没见过张清波。他拿起张清波的名片,仔细端详起来。名片上的头衔很多,有金融博士、大学客座教授、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作协会员等等,唯独漏掉的职务,竟是银行行长。杜林祥下意识地判断,这位张行长大概属于不学有术的那一类人,真正的学历并不高,而且在银行内部,还是位说一不二、霸道异常的领导。

从名片、称谓来分析一个人,是杜林祥自己领悟出来的一套本事。他常说,一个人喜欢别人怎样称呼自己,恰恰说明他内心需要什么,或者在现实中缺少什么。比如说蒋介石,最喜欢的称谓大概是“校长”。因为此人一生戎马倥偬,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强人,他反而不喜欢人家把他看成赳赳武夫,一个“校长”的称呼,平添许多文人气息。而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呢,最喜欢下属叫他“经国先生”。为什么?因为他原本就是天潢贵胄,当朝太子爷,再是尊崇的官职,也不过锦上添花。一句如邻家大叔一般的“经国先生”,使他少了高高在上的贵气,多了几分邻家男孩般的亲切感。

其实,类似的例子有很多。清末几位重臣,唯独张之洞出身清流,从未领兵血战沙场。可恰恰此人最喜欢人们叫他“香帅”(张之洞字香涛),仿佛他已然是手握雄兵、杀敌千里的大帅。还有重庆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姓公安局局长,名片上印满各种教授头衔,唯独不印局长职位。那是因为他在公安局内,是无可置疑的权力核心,那些早已获得满足的事,就不再重要。反倒是学历上的欠缺,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杜林祥分析说,但凡名片上印满学术头衔的人,一般来说接受的正规教育并不多,如今功成名就,才用各种唬人的头衔壮胆。那些名片上不印单位职位的人,多是霸王级的“一言堂主”,平时已享尽官威,就没兴趣再出来显摆了。

这一套“杜氏理论”科学性几何,一时莫有定论。但今天杜林祥对于张清波的判断,却是十分精准。此人财经学校中专生出身,后来官越当越大,才在工作之余,拿到金融学博士学位。在银行内部,张清波的强势也是众人皆知。他主持的会议,只要是迟到,中干们就得站着直到会议结束,就连副行长,也要在会后当众检讨。

在这种冠盖如云的场合,杜林祥不免有些紧张。哪怕自己已有亿万身家,过去却没有这种机会,能和如此多的高官政要共聚一席。就说这位建设局局长吧,以杜林祥的面子,可不容易把人家请出来,几个月前举行开盘庆典,有位建设局的处长来捧场,就已经感觉很有面子。还有这位张行长,上个月杜林祥和人家手下的信贷部副主任一起喝酒,一番称兄道弟后,才送出去两万块的红包。

紧张之余,杜林祥也有一种跻身上流社会的喜悦。如果不是修建摩天大楼,自己这种量级的开发商,哪怕与吕有顺的个人关系再好,也进不了这种圈子。想到这,杜林祥对于项目前景的忧虑,稍稍冲淡了一些。

十分钟后,吕有顺带着秘书走了进来。与众人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吕有顺说:“林祥,还有你们几个局长,今天我是把财神爷请来了。你们可得把人家陪好,尤其喝酒的时候,必须奋勇争先。”

众人自然点头称是,杜林祥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荣耀。因为他注意到,吕有顺称呼时,是把杜林祥与几位局长并列的。当然,他更清楚,为了跻身这个圈子,自己交的入场费可是不菲,摩天大楼项目稍有差池,就得赔上多年打拼的全部身家。

酒宴开始后,吕有顺第一个举杯,他说:“这第一杯酒,我要敬林祥。杜总可是我们河州出类拔萃的企业家,有胆识、有气魄、有远见,这次决定在河州新城投资兴建摩天大楼,不仅是企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也会提升整座城市的形象。这杯酒,我干了,林祥你随意。”

吕有顺干了,杜林祥岂能随意,也一仰脖子把满杯酒灌了下去。有了吕有顺带头,下面的人立马火力全开。秘书长过来要和杜林祥干两杯,来个哥儿俩好,财政局局长又升格为四季发财,建设局局长则提议六六大顺。尽管喝得头昏脑涨,杜林祥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酒喝到一半,吕有顺又说:“杜总这样的民营企业家都已经率先垂范,咱们银行的朋友,可不能落于人后。今天请你们来,也是向你们求援。”

河州银行与河州农商行的头头立即表态,对于河州的重点建设项目,本行将倾其所有予以支持。吕有顺大声喊了一句好,并站起来敬了两位行长的酒。

秘书长此时瞅着张清波说:“张行长,你也表个态吧?”

张清波有些为难地说:“为了支持河州新机场的建设,我们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现在要再加上摩天大楼的项目,恐怕没有这个实力。”

秘书长说:“老张真会说笑话,你没有这个实力,那谁有这个实力?说白了吧,河州银行与河州农商行都是本地银行,两家加在一起,也不及你一个零头。张行长可是堂堂央企,怎能说没实力?”

张清波叹了一口气说:“上面监管得严,有些贷款,不是我说放就能放出来的。”

财政局局长插话说:“老张,你得给上面解释,这是地方政府的重点建设项目,理应支持嘛!”

“怎么说呢?现在的规矩都定得很死,白纸黑字在那儿。”张清波说,“十几年前,银行不是真正的银行,是政府财政的出纳。那时,市长一句话,银行就得放贷,最终形成了大量不良贷款。工农中建四大行向商业银行转型的过程中,都将政府强令贷款部分作为政策性贷款要求中央剥离。最终国家为四大行不良贷款埋单几千亿元。现在,我们这些银行都是上市公司,有一整套运营流程,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地方政府不得干预银行经营,不得命令银行发放贷款。”

张清波的话不软不硬,却将贷款的要求顶了回去。河州银行与河州农商行,都是河州下属的银行,吕有顺一句话,就能摘了行长的乌纱帽。但张清波不同,关于他的人事任免权,在北京的总行。他认为不合适的贷款,是可以顶着不放的。更要命的是,摩天大楼这种项目,河州本地的小银行,顶多是个跑龙套的角色,没有张清波的鼎力相助,根本没法开工。

“清波,关于银行改革的历史,在座的都知道,就不用你给我们上课了。”吕有顺的语气也变得强硬。吕有顺毕竟是副省级城市的市长,而张清波只是正厅级官员,他可以用教训下属的语气数落对方一顿。

“是,是,吕市长是经济专家,对于银行的改革历史,自然是熟悉。那你就更应该体谅我们的难处。”张清波的话,既给了吕有顺面子,也表现出毫不退让的立场。

吕有顺这时说:“前不久去广州,碰到我那个老同学杨敏达,他说他马上要调回北京了,是吗?”

张清波怔了一下,然后说:“杨行长是所有分行一把手中,资历最老的。他马上就要回北京,担任副行长。”

“是吗?”吕有顺说,“这个敏达,跟我还打埋伏。只说自己回北京,并没说要升官。不行,我得打电话恭贺他一下。”

吕有顺随即拨通电话,恭贺一番后说:“敏达,以后对河州的工作,你还得多支持啊!”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吕有顺笑着说:“我现在正和张清波张行长在一起,他对你的能力,可是高度肯定啊。要不你和他说两句!”

张清波接过电话后,一脸笑容地说:“杨行长,什么时候到北京?我正准备第一时间去向你汇报工作呢。”两人聊了一阵,才把手机交回吕有顺手中。

吕有顺接着说:“有些事啊,真是赶巧了。我的老同学升官了,清波,你的一位老同学,也要升官了,你知道吗?”

张清波说:“你说的是徐省长?”

吕有顺说:“你的消息还蛮灵通。”徐省长就是洪西省副省长徐万里,他已经通过组织考察,即将担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而徐万里与张清波,则是当年在财经中专学校里的同学。

吕有顺说:“今晚上请你这个财神爷吃饭,我给徐省长也汇报了,他很高兴,特别叮嘱咱们吃饭时给他打个电话。”吕有顺拨通电话,一阵寒暄后,又让张清波与徐万里说了一会儿。

放下电话,吕有顺说:“清波,杨行长是总行的领导,徐省长又是咱们省的领导,两位领导都认为要支持河州的工作,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张清波的语气柔软了许多,不过依旧没有松口:“该支持的当然要支持,不过我真的很为难。要没个说法,这笔款放出去,上面是要问责的。”

“你不就想要一个说法嘛,我帮你找一个。”吕有顺说,“你就跟上面汇报,说我吕有顺说的,要是贵行不对该项目予以支持,我就把存在你们银行的几十个亿的财政资金划走。”

吕有顺算是使出了撒手锏!巨额财政资金究竟存在哪家银行,堪称银行改革完成后,地方政府与银行博弈过程中举足轻重的筹码。市政府的几十亿财政资金可是个香饽饽,把这笔存款划走,对哪家银行都是重大损失。吕有顺随即转头问河州银行与河州农商行的行长:“我把这笔钱转存到你们那儿,你们敢不敢要?”

两位行长笑得合不拢嘴:“盼都盼不来,怎么会不敢要。有了这笔存款,咱们的实力也能增强不少。”

吕有顺说:“清波,这不就是很好的说法吗?你把这个理由跟上面汇报,尤其是同我那个老同学说一下,相信他会认真考虑的。”

为了这笔贷款,吕有顺算是豁出去了,一连请来两位领导助阵,还威胁要划走财政资金。张清波犹豫了一下说:“行吧,就再破例一回。不过吕市长,我这边尽力,你那边也要做做工作。这么大笔贷款,真不是我一个人拍板能定的,恐怕还得飞好几趟北京,去总行解释说明。”

吕有顺笑着说:“只要你肯努力就好。如果需要,我同你一起去北京!”

酒宴结束后,杜林祥主动申请,用自己的车送张清波回家。一路上,杜林祥自然殷勤备至,尤其是听说张清波平时爱打乒乓球之后,他立即发出邀请,希望有空时能出来“切磋”球技。

一顿饭吃下来,杜林祥发觉,运作摩天大楼这种为城市形象增光添彩、为市长大人送政绩的工程,起码有一个目前就看得见的好处——能够接触到许多像张清波这样手握实权的人物。杜林祥当然要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赶紧施展自己长袖善舞的本事,与这些重要人物建立联系。

后来,杜林祥高薪聘请了一位乒乓球教练,并让这位教练每次与张清波过招时,要充分调动起对方的积极性。比方说五局定胜负,第一局教练应退避三舍,让张清波赢得酣畅淋漓,之后教练再拿出真本事,拿下二、三局。第四局,让张清波险胜,到了最后决胜局,经过一番胶着之后,教练才“侥幸”胜出。

如果每次都是张清波大胜或大败,久而久之人家就没什么兴趣了。可这种打法,张清波老感觉双方实力在伯仲之间,稍微努力就能战胜对方。后来好几次,他还主动打电话,让杜林祥把那位朋友带出来,再较量一下。

几场球打下来,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人情往来”,杜林祥终于不用再同张清波手下的信贷部主任打交道,因为他本人就成了张行长的座上宾。

吕有顺没有食言,为了贷款的事,他与张清波一连去了几趟北京。最终,由张清波所在银行牵头,联合河州本地银行组成银团,给予了纬通地产几十亿元的贷款授信额度。

为了摩天大楼的开工典礼,杜林祥也好好筹备了一番。现在他已明白,名与利之间,吕有顺更在乎前者。吕有顺不喜欢钱,却喜欢政绩,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吕有顺好好出一下风头。

除了隆重的庆典,杜林祥还联合洪西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一起举办了一个高层论坛。杜林祥掷下重金,邀请国内外的著名专家学者莅临。论坛的最后一个活动,就是嘉宾对话。吕有顺作为特邀嘉宾,上台与众多名家一起,纵论经济发展大势。那一天的吕有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这样的活动安排,无疑令他十分满意。

杜林祥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大多数专家教授,并不甘于纸上谈兵,总想着跃马疆场施展平生所学,再说直接点,就是指望有机会能出仕为官或下海捞钱。而那些功成名就的高官巨富,却十分渴望与学术沾上边,让自己成为学者型领导或儒商。

认识到这种“围城”现象后,杜林祥索性将这个高层论坛固定下来,每季度举行一次,邀请国内外专家与洪西政商名流出席。正是凭借这个平台,杜林祥的人脉资源迅速膨胀。吕有顺之后,河州市委书记陶定国与几位副省长都受邀出席了论坛。还有一次,一位著名专家从北京来河州出席论坛,省长姜菊人晚上亲自设宴款待。作为活动主办者的杜林祥,也第一次有机会成为封疆大吏的座上宾。

后来,杜林祥灵机一动又想出另一招。他邀请了十多位河西经济学界的专家担任纬通集团副总裁。当然,这些副总裁都是有名无实,有几位甚至连工资都不用发。但这些专家却十分看重“副总裁”的职务,有了这个头衔,他们就从“学院派”变身“实战派”,再出去讲课也硬气许多。为了彰显自己的实战经历,专家们在讲台上总是爱举纬通集团的案例,甚至还略带夸张地说纬通哪次重要转折,就是自己之功。

如此一来,纬通等于请了十多个义务宣传员。这些专家在洪西的厂矿机关讲课,言必称纬通,这是怎样的品牌效应!尽管此时纬通的企业规模还远远不如顺龙,但论外界的名气,却有后来居上之势。

有政府与银行的鼎力相助,摩天大楼的建设如火如荼展开。这个项目,或者说这场豪赌,对于杜林祥有着太重大的意义。一旦成功,无论杜林祥个人还是他的企业,都将完成鲤鱼跳龙门的飞跃。

一天清晨,杜林祥正在赶往工地视察的路上,却接到从泰国打来的电话。周玉杰兴奋异常地说:“三哥,我现在正在机场。今天就和小洋一起回河州。”

3 周玉杰俨然成为一个经历传奇的商界明星

周玉杰终于要回来了!杜林祥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周玉茹,他也推掉了今天所有的活动,早早赶往机场接机。

下午三点刚过,周玉杰搭乘的航班抵达河州机场。周玉杰今天的装扮很有“华侨范”,头发理得很短,穿着紫红色条纹衬衫、白色休闲裤,搭配白色休闲皮鞋。一出机场,他就同杜林祥、周玉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杜林祥原本说去河州最好的酒店给周玉杰接风,但周玉茹说弟弟离开一年多了,一定要亲手做几个拿手菜让他解馋。于是,就改在家中举行家宴。林正亮也早早赶了过来,他老婆还在厨房给周玉茹帮忙。

大伙刚在客厅坐下,林正亮掏出“印象云烟”递给周玉杰:“知道你小子嫌弃三哥的红塔山,来,抽这个吧!”

杜林祥关切地问:“上回的事,已经了结了吧?”

周玉杰点点头:“已经没问题了,我账户上的钱也解冻了。明天就去银行办相关手续。”

杜林祥说:“好啊,总算是了结一桩心事。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要不还是回我公司来?”

林正亮也在一旁帮腔:“对啊,还是回来,咱们兄弟继续一起干。”

周玉杰说:“我还是想自己做,而且我已经有了规划。”

杜林祥记起,上回在曼谷,周玉杰曾说自己有个大计划。杜林祥问:“什么规划,给我们说说。”

周玉杰点燃烟,说:“公墓的生意虽然赚钱,可惜没法再做了。我在开曼群岛注册了一家公司,准备回河州进军超市业。前段时间,已经托人在河州选好了一个地下商场,顺利的话这几天就能租下来。”

林正亮说:“进军超市,你这跨度是不是大了点?”

周玉杰说:“商人嘛,以赚钱为专业,做哪一行都无所谓。”

杜林祥点了点头。他忽然记起,在曼谷时周玉杰曾去见过河州百货集团的董事长黄坤,就问道:“你上次说跟河州百货集团的老黄接触过,是不是准备与他们合作?”

周玉杰说:“也算是合作吧。河州百货集团是老国企,在市民中间有些品牌美誉度。不过他们的主业是百货商场,诸如超市、大卖场之类,他们并不擅长。我在曼谷时,花大价钱把这位黄总搞定。他同意,以后我开的超市,可以挂河州百货集团的招牌,每年只需要缴五十万品牌使用费,我们这边的经营他们完全不过问。”

杜林祥不得不佩服周玉杰的精明!面对工商、税务等政府机构时,他的超市是地地道道的外资企业,能够享受诸多优惠政策,可在一般消费者眼中,超市仿佛又成了根正苗红的老牌国企,是家有信誉的放心商店。

晚宴正式开席,这一天,众人都喝得很多。席间,周玉茹催促自己弟弟赶紧把和江小洋的事情办了。听到这话,江小洋笑得很开心。长期以来,周玉茹都认为江小洋是只狐狸精,害得弟弟和前妻离婚,今天第一次提起这事,说明她内心已经接纳了江小洋。只不过,周玉杰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等生意走上正轨后再考虑结婚的事。

银行的资金终于解冻,周玉杰、江小洋重新开上了当初丢弃在河州的悍马与法拉利。杜林祥也逐渐知道,趁着在泰国的时间,周玉杰重新包装了自己的经历,他已经加入泰国籍,也有个泰国名字叫威猜·沙旺素西。周玉杰还从一个泰国四流大学里弄到了博士学位。现在的他,俨然一位爱国华侨,至于当初在河州经营公墓的事情,则绝口不提。

超市几个月之后如期开张。周玉杰砸重金进行广告轰炸,电视、报纸上随处可见超市打折的消息。正式开业前两天,周玉杰还突发奇想,召集所有员工开会。会上,他态度严厉地表示,开业期间公司将推出大量低于成本价的商品,这些优惠措施都是针对普通消费者的,严禁公司内部的人趁机购买特价商品。不仅员工不能买,就连员工的直系亲属也不准来买,一旦发现有违规行为将严惩不贷。

这样的规定,不仅不近人情,更没有丝毫可操作性。超市员工都是河州本地人,谁没有个七大姑八大姨的,这些亲戚真涌来购物,你查都没法查。所幸周玉杰也压根不想去查,他就是虚晃一枪,让这些员工成为公司的免费广告员。

会议结束后,员工都以为开业期间超市的商品价格会出奇地低,纷纷给自己的亲戚朋友打电话,要大家赶紧来拣便宜。一传十、十传百,这种近似小道消息的传播效果,甚至大大强于公开广告,开业当天的人流量比预估高出好几倍。

开业后,促销活动更是一刻也没停过,上午推出“一元菜”,那些贪图便宜的大爷大妈,排队都排到了超市外面。中午还有免费盒饭,周围的上班族纷纷来抢,甚至还引发了踩踏事故。晚上又有清仓水果出售,许多市民提前一小时就等候在此。

不到半年时间,周玉杰的超市就成为全市一个响当当的品牌,风头甚至盖过了沃尔玛、家乐福等大企业。周玉杰也趁热打铁,忙着四处跑马圈地开分店。

一开始,杜林祥很为周玉杰的成绩而欣慰。可在一次饭局中,杜林祥却听到几位超市业界的朋友不停大骂周玉杰:“这个王八蛋,不是来做生意,而是来搅局的。以他那样搞法,最后会死得很难看。”

这几人并不知道杜林祥与周玉杰的关系,杜林祥便趁机打听说:“他们那超市,发展势头不是很好吗?报纸上天天有广告,店里更是人来人往。”

有位外资超市的高管叹口气说:“一瓶三块钱的可乐,你拿到街上去卖一块钱,生意当然好。可问题是你生意越好,就亏得越多。”

自打超市开业,周玉杰就成为令业界胆寒的“低价杀手”,也就是凭借这一手段才迅速抢占市场。杜林祥猜想,其他超市大概是苦于价格战才口出怨言。他不禁替周玉杰辩解说:“人家推出低价举措,肯定有他们的想法。没准人家的成本管控更厉害,或是希望以此抢占市场?”

那位高管说:“杜总,要说成本管控,我们是国际大企业,它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根本就和我们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价格战也不是这种打法。一块钱的成本,你把售价从两块调到一块五,或者干脆不赚钱,就卖一块,这叫价格战。可周玉杰是把一块钱的东西卖五毛,你看他的店里人山人海,可是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高管继续说:“要说他们是先亏钱来抢占市场,把竞争对手打垮后再来盈利,也解释不通啊。咱们才是正规大企业,实力雄厚,亏得起,他那点实力,能挺多久?从没见过哪家小公司在和大公司竞争时采取这种打法的。”

周玉杰的实力,杜林祥是清楚的,和这些国际大企业相比,周玉杰那点钱根本不值一提。杜林祥狐疑地问:“按你们的说法,他的资金链应该很紧张,那怎么还到处开店?”

这名高管笑着说:“杜总是房产商,看来对我们超市业还不太熟悉。到处开店,其实就是到处圈钱,是他维系自己资金链不断裂的唯一办法。看着吧,像这种企业,哪天要不开新店了,分分钟倒闭。”

“什么意思?”杜林祥问。

高管解释说:“每家超市货架上的货,其实都是各个经销商的。但消费者购物时,是去收银柜台统一结账,也就是说货款这时到了超市手里。按照超市的通常做法,货款一般是两三个月统一结一次,到时按照合同约定的返点比率返还给经销商。这样一来,超市合理合法地将几个月的销售货款截留在自己手里。周玉杰到处开店,每开一家店,就能把一笔货款捏在自己手里,同时还能向经销商收一笔进场费、广告费。就他那种玩法,只能是用开新店收的钱,去弥补老店的亏空。”

杜林祥依稀记得,当初运作北国天骄项目时,就是周玉杰找到江小洋,从商场截留经销商的货款中拿出三百万来救急的。这小子,不会就是从中找到灵感的吧?周玉杰曾雄心勃勃地表示过,一年内,在河州开八家店,三年内,把分店开到洪西各地级市。如此急迫的扩张速度,他究竟要干嘛?

好几次,杜林祥想提醒周玉杰一下,但最后还是隐忍住了。如今的周玉杰已不比当初,自己的话也未必听得进去。再说这小子心眼活泛得很,说不定剑走偏锋还能收获奇效!

周玉杰快马加鞭四处开店的同时,也频频在媒体上抛头露面。在记者的笔下,周玉杰俨然成为一个经历传奇的商界明星。加之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许多媒体还把什么“时尚CEO”“企业少帅”的头衔送给了他。

很快,周玉杰的名气便超过了许多商界前辈,一些大学还邀请他去学校演讲。这天下午,他便应约前往河州师范大学,要举行一场关于“当代青年的机遇与挑战”的讲座。每每出席这类活动,周玉杰都不忘带上一帮媒体记者随行。

学校礼堂座无虚席,一身休闲装的周玉杰刚刚走上讲台,就收获了如潮般的掌声。学生们早已从媒体上认识了这位成功企业家,偶像今天就站在面前,怎能不激动异常!

周玉杰的开场白独具特色:“这几天我身体不适,一直在吃药。所以今天我要是讲得不好或是讲得不对,同学们就当我是吃错药了。”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哄堂大笑。

讲座一开始,周玉杰当然要做一番自我介绍。他大讲自己幼年的贫穷,以及如何发奋苦读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又放弃了进入政府机关跟国有大企业的机会,下海当了个小包工头。尽管周玉杰在其中加了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东西,但这一段的基本内容尚且属实。

接下来讲自己的发家史时,就几乎是谎话连篇了。周玉杰说自己在河州的创业屡屡碰壁,一个偶然的机会去了泰国,上演了一幕“河州人在曼谷”的离奇故事后,终于挣来第一桶金。之后拳拳报国心、殷殷赤子情,毅然决定回国建设家乡,并利用自己的资金、技术,与老牌国企河州百货集团实现强强联合。

在台上滔滔不绝之时,大概连周玉杰自己都忘了,他的第一桶金,其实就是在河州违规经营公墓;他到泰国,绝不是去创业,而是跑路;所谓与河州百货集团的强强联合,只不过是花钱买个牌子而已。

不过,周玉杰的口才确实出类拔萃。两个小时的讲座,台下同学听得如痴如醉。演讲一结束,立刻掌声雷动。

接下来是互动问答的环节。对于学生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周玉杰自然是应对自如。眼看时针已指向六点,而台下踊跃举手的同学还有很多。主持人只好宣布,最后再给大家一个提问机会。

这个机会,最终被坐在前排的一位女生拿到。这位女生站起来说:“周总,你好!你觉得你的成功经历是可以复制的吗?或者说,你的成功,对于我们这些在座的学生,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回答这类问题,周玉杰几乎可以不用大脑来思考。但比问题本身更吸引人的,却是提问者本人。因为坐在前排,她与周玉杰的距离并不远。只见少女的俏脸如一朵雪白牡丹,极清极妍,一双眸子湛蓝如湖,明亮沉静中又透出一股灵性,尤其是提问结束后的浅浅一笑,展露出迷人的清纯之美。

周玉杰回过神来,一脸微笑地回答:“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每条路的风景各不相同。世界上绝不会有两个人,拥有共同的成功路径。但每一个成功者身上多少都会有些相似的特质,比如坚毅、勇气、对胜利的渴望、对目标的执着。因此我只能用一句话回答你的问题:成功的经历无法复制,成功的精神却可以共享!”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讲座大获成功。此后,还有不少人上台向周玉杰索要名片,或者希望与他合影留念。周玉杰今天的耐心出奇的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在他心中,甚至期许着,那位最后提问的女生能够上台来和自己聊上几句,进而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位女生只在台下站了几分钟,便转身离去。

离开学校时,周玉杰心中满是遗憾。那位女生是谁,叫什么名字,通通不得而知。唉,难道这只能是一段“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小插曲?

周玉杰如今有好几个手机,与重要人物联系时,他当然会留下自己最常用的号码。像今天这种场合,他发出去的名片上所印的联系方式,其实是由秘书保管的手机。周玉杰特别叮嘱秘书,凡是河州师范大学的同学发来短信,整理后都报给我。秘书不明白,老板今日为何这么反常,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4 应付领导视察,冯广帮杜林祥设计出“十问十答”

杜林祥的奥迪轿车驶出市政府,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杜林祥有一个习惯,只要来政府办事,都是坐奥迪车,而不选择那些更加豪华的座驾。他认为,领导们也不过坐奥迪,自己怎好把奔驰S600开来机关大院显摆。他的那辆老款奥迪已经淘汰,如今这辆是新买的。纬通现在有钱了,就连买奥迪A6,也是选择3.2排量,一定不会委屈杜总。但杜林祥后来又让人把车尾的3.2标识刮掉。陶书记、吕市长的奥迪都是2.4排量,那些常委、副市长才不过2.0排量,自己整个3.2排量干什么!

端坐车内的杜林祥心情不错。对于这个蛇吞象的项目,他始终保持如履薄冰的心态。不过从目前看起来,各方面运转都还算正常。一开始,杜林祥有三个担心。首先是担心河州新城的整体建设进度,别自己的大楼建好了,周边的商业氛围却起不来,这将严重影响大楼的销售与出租。所幸吕有顺是个难得的干才,在他的一手推动之下,河州新城的面貌日新月异,新市政府的办公大楼还提前半年竣工,对于摩天大楼的市场前景,杜林祥可以稍微放心了。

其次就是担心资金链。不过有吕有顺的强势介入,加之杜林祥现在也与张清波打得火热,银行贷款可谓源源不断。

最后就是担心吕有顺的政治前途。摩天大楼是吕有顺的政绩工程,如果新来一个领导,未必会如此上心。但综合目前形势分析,吕有顺的官位十分稳当,甚至还有传言,吕有顺极有可能接下市委书记一职。

刚才,吕有顺把杜林祥召去政府办公室,就是商量大楼高度调整的事情。据吕有顺说,河州这栋摩天大楼原先的设计是三百六十米。不过市委陶书记得到消息,邻省正在建的一栋高楼,有三百八十米。陶书记觉得,河州投入这么大成本,当个老二多没意思。希望能将高度调整到四百米,把邻省的建筑压下去。陶书记的原话这样说,“河州不是要当区域中心城市吗?这栋第一高楼立起来,才有点说服力嘛!”

杜林祥心中一阵叫苦。增加四十米的高度,就意味着又得砸进数不清的真金白银。更关键的是,站在企业角度,这种行为只会徒增成本,产生不了多少效益。不过他转念一想,摩天大楼本身就是政府的政绩工程。都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了,就再忍痛成全领导们的第一高楼梦想吧。

实话说,建摩天大楼是在干一件政府喜欢的事情,因此企业享用了许多资源与便利。既然得了好处,就只好忍受别人的指手画脚。

不过,河州市领导们建区域第一高楼的心愿最终还是落空了。邻省在得知河州加高了摩天大楼的建筑高度后,也把自己在建高楼的高度拔高了三十米。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吕有顺还说,下周省委于书记要视察河州重点工程建设情况。河州方面特意向领导推荐了摩天大楼项目。吕有顺希望杜林祥认真准备,到时别出什么岔子,“关键是于书记问你话时,你要答得上来,而且要把话说得漂亮。他老人家高兴了,咱们都跟着享福。”

吕有顺还特意给杜林祥介绍了《洪西日报》的副总编辑冯广。冯广是洪西省的大笔杆子,以前在省委办公厅当过多年秘书。对于怎么应付领导,有一箩筐的办法。杜林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可以向冯广请教。

此刻,杜林祥就坐着自己的奥迪车,直奔洪西日报社。有吕有顺的引见,冯广热情地接待了杜林祥。杜林祥自然也是通晓人情世故的,见冯广坐在办公室烟不离手,立即叫司机下楼去买两条“南京九五之尊”,另外再包一个五千块的信封。

过去送人高档香烟,杜林祥都会选择“黄鹤楼1916”。近来,河州许多有身份的人却改抽“南京九五之尊”。

说话间,有一位工作人员拿着文件进来请示工作。冯广看了文件后说:“这哪行?凡是当天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通通都得写进来。立刻去重新弄一份。”

工作人员离开后,冯广苦笑着说:“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前几天报纸出了差错,把一位领导的名字写错了。宣传部部长勃然大怒,要报社认真反思,严肃处理。刚才送来的调查报告里,却只有记者、编辑两个人的名字,这不是在害人家吗?”

杜林祥有些不明白,就问道:“为何是在害人家?”

冯广说:“上面看完调查报告要打板子时,就让一两位去挨,那怎么受得了。所以我刚才说了,把分管副总编、值班编委、记者部主任、编辑部主任、值班副主任、记者、编辑、校对等等,所有相关的人全写进来。人一多,上面举起板子都不知该打谁。而且领导也不能因此怪罪我呀,你叫我严肃处理,我就顺藤摸瓜查出这么多人,算是认真贯彻你的指示了吧。”

杜林祥抿嘴笑了笑。看来吕有顺没说错,“这个冯广,对于怎么应付领导,有一箩筐的办法。”

冯广点燃一支烟,说:“吕市长的考虑很细致,也能看出来,他对你杜总真是关爱有加啊!如今的确有许多老板,钱是挣了不少,可碰见大领导视察时,往往话都不会说。”

杜林祥说:“所以啊,才来请教冯总。”

冯广不愧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多年,一会儿工夫,就总结出领导视察时常问的问题,并帮杜林祥设计出了标准答案。

杜林祥拿着冯广总结的“十问十答”,不禁拍案叫绝!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投资摩天大楼这么大的项目,本身是有风险的,你一个民营企业,为何敢下决心?”

冯广设计的答案是:“投资前,我们仔细分析了市场。站在企业的角度我们认为,河州正在进入一个经济高速成长阶段,而且这座城市以后也必将成为区域经济中心。因此,我们看好这里的投资机遇,觉得今天的付出一定会取得回报。”

还有一个问题是:“对于现在洪西省民营企业的发展环境,有什么看法?尤其是还有什么缺陷与不足?”

冯广设计的回答是:“我是一个在商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人,应该说,现在民营企业的发展环境,是史无前例的好。尤其是于书记到洪西后,一再提出要扶持民营企业发展,我们深受鼓舞。说到缺陷与不足,就是基层单位的一些人,思想还不够解放,还没能领会省委领导的意图。所以上面许多好的政策,层层下来难免打了折扣。”

总之,回答内容既要言之有物,又要把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冯广的预测能力确实惊人。视察当天,于永辉问的问题,大体都在那“十问十答”之内。当杜林祥背出精心准备的答案之后,于永辉显得十分高兴。于永辉还对身边随行人员说:“说到对省委精神的把握,我看政府机关的许多人,还赶不上这位杜总。”

冯广也很懂得投桃报李。他特别吩咐摄影记者,多拍几张于书记和杜总的合影。在晚上排版选照片时,他又从这些合影中挑出一张,放到了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杜林祥第二天在办公室看到洪西日报头版的照片时,笑得合不拢嘴,还立即给冯广打电话致谢。

刚放下电话,公司的营销副总监高明勇又走了进来。他是来汇报一个楼盘的销售情况,这处楼盘开盘半年多,销售情况很火爆。高明勇说小区的负一层有个三千多平方米的地下室,有家企业愿意出五十万的租金,拿去做仓库,不知杜林祥是否同意。

这种小事,杜林祥现在根本不怎么上心,他点点头说:“价钱合适的话,你看着办吧。反正地下室空在那儿也没用,能有点收入是好事。”

高明勇刚要离开,杜林祥又将他叫住了,他说:“地下室的事你稍等一下,我明天再给你回话。”

原来,杜林祥是想起了周玉杰,这小子正在四处找地方开店,干嘛不问问他?租出去做超市,总比做仓库要强。

周玉杰接到电话后,立刻去地下室考察了一番,对于这里的地理位置与周边环境,他十分满意。来到杜林祥的办公室后,杜林祥笑着问:“既然你都满意,那租金怎么说?玉杰,你就开个价,咱们之间没啥好谈的,你说多少就多少!”

周玉杰说:“三哥,咱们这层关系,真没法谈生意。实话说吧,我除了先开那几家店,后面开的店,大多是免租两年。到了你这,给我免租一年就行。”

杜林祥差点没把茶水呛出来:“玉杰,你就这么出去谈生意的?那些房东真愿意把房子白送给你?我也说句实话,上午可是有人愿意出五十万租过去做仓库。”

周玉杰说:“三哥面前,我绝不说谎。你不是说有人愿意出五十万拿去做仓库吗?我就给你分析一下,为何你可以不要那五十万,而要把房子白送给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凭什么我能零租金进驻了。”

周玉杰说:“仓库是不需要装修的,作为房东,你就能收点租金。可我拿过去做超市,需要铺地砖,安装消防系统等等。这些装修将来都拆不走,租期一完,相当于免费送给你。你就算一算,这些装修的钱和那点租金,哪个划得来!”

杜林祥觉得有些道理,只听周玉杰继续说:“和我打交道的,都是房地产开发企业。他们出租房子,可和一般老百姓出租住房不一样。说到底,房地产企业名下的房子,大多都是要拿去银行做抵押,用来换贷款的。银行做评估时,仓库与超市可是价值大不一样,最后能贷出的钱也可谓天上地下。还有一点,一旦超市入驻,周围的人气、商气立马涨起来,居民的日常生活也便利,房地产商再去卖周围的房子,每平方米怎么也能多卖几百元。”

周玉杰不愧是人精,他清楚地知道房地产商最需要的是什么,并一举点准对方死穴。杜林祥甚至后悔,怎么不早点和周玉杰联系,如果开盘之初就能引进这家超市,那楼盘的售价一定还能上浮。不过现在把他请来也不晚,起码去银行抵押时,就不会再按普通地下室评估了。

杜林祥笑着说:“好吧,你说服我了。”

周玉杰也开心地说:“那明天我们就签署合同。”

“好的。”杜林祥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玉杰,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你做的,就是一个无本买卖?”

周玉杰说:“怎么叫无本呢?我不要投重金装修吗?”

“少忽悠。别忘了,我也是个生意人。”杜林祥说,“你从我这儿零租金拿过房子,然后找人装修。现在的装修,只要企业有一定信誉,完全可以让装修队垫资,并约定几个月之后付款。有了这个时间差,你再去招商,每个进场的经销商都要缴一笔什么进场费、广告费,开业之后,你手里又捏住经销商销售的货款。用这笔钱,你就能支付装修款了,是不是?”

周玉杰笑着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三哥。”

杜林祥说:“现在的超市、商场,大概都是用这种经营模式。只要后面生意兴旺,能实现盈利,资金在不断循环的过程中,就能把前面的亏空给填上了。不过你要小心,如果后面的生意一直起不来,那亏空只能越来越大。”杜林祥其实是借此提醒周玉杰,空手套白狼的开心玩具要适可而止。

“三哥,你放心!”周玉杰说,“你没看我那些店的生意,好得一塌糊涂。”

杜林祥忧心地说:“我怎么听说,你打价格战都打疯了,许多东西是亏本甩卖在吸引人气。”

周玉杰说:“你别听其他人胡说,我有我的运作方法。没错,我的企业一直在亏钱,但只要不停开店,维持资金链不断就行。至于未来怎么解套,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来,业界对于周玉杰的说法并非谬误。这小子摊子越铺越大,其实根本是在赔本赚吆喝。这样玩下去,总有一天要露馅,到时经销商群起逼债,可怎么办?杜林祥还想叮嘱他几句,但这时周玉杰的手机响了。周玉杰说:“是百货公司的黄总打来的,我约好晚上跟他一起吃饭,就先走了!”

5 有人说,赌场得意,商场就要失意

近来,周玉杰与河州百货集团的董事长黄坤经常联系。两人吃饭都是约到一个隐秘的私人会所,吃完后,还要到包间里长谈一番。

回到家里,江小洋还没有回来。周玉杰知道,江小洋的麻酱瘾很大,估计这时正在哪个茶坊里和一群人“砌长城”呢。他翻开手机,只见秘书转发过来十几条短信,这些短信都是河州师范大学的学生发来的。周玉杰快速浏览起来,其中大多数都是表达尊敬仰慕之情,还有同学希望能够到周玉杰公司来实习锻炼。

周玉杰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这些娃娃们啊,还是太天真。唉,也只能让这个残酷的社会,以后慢慢教会他们一些东西了。

当他瞄到最后一条短信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短信这样写道:“周总,你好!我是那天最后一个向你提问的女生,我叫薛名仪。你的回答十分精彩,令我受益匪浅。那天人太多,不能单独表达谢意,只好发条短信弥补。嘻嘻。”

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生终于又出现了!周玉杰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他立刻回了条短信:“名仪,你好。那天你留给我的印象也十分深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两分钟后,薛名仪又发来短信:“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那天不是发出很多名片吗?”

周玉杰又回复说:“可我一直在观察,你并没有来拿名片。”

薛名仪发来短信:“这你都观察到了?”

周玉杰回复:“哈哈,我是一个细心的人。另外,你也是一个特别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女生。”

等了好久,薛名仪没再回复短信。周玉杰干脆抓起电话打过去,但对方的手机却关机了。周玉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知道名字就好办了,后面就能进一步联系。

周玉杰的情绪很亢奋,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要说女人,自己见识过的可不少,可唯独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情大好的他,独自打开一瓶香槟喝了起来。

晚上一点多,江小洋终于回家了。江小洋在那方面的浴望很强,今晚她又缠上了周玉杰。周玉杰因为薛名仪的缘故,心情格外地好,他也不含糊,龙精虎猛地陪江小洋大战了四十多分钟。事情结束后,爽到极点的江小洋用手扭住周玉杰的脸:“宝贝今天是怎么了,晚上一个人在家喝香槟,干起活来也特别卖力。你可好久没这么凶猛过了。”周玉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头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薛名仪的短信终于发了过来:“周总,不好意思。昨晚寝室熄灯,我就把手机关了。”

周玉杰立刻回复说:“没关系。对了,你是哪个系的学生?”

薛名仪回答说:“我是小语种系的,马上就要毕业了。”

周玉杰回复了一个“哦”字。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两个人之间,既不见面,又听不到声音,只能用短信沟通,反而有种朦胧美。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周玉杰便频频与薛名仪约会。与江小洋或是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周玉杰总会带她们去河州顶级西餐馆里享用最正宗的法式牛排,或者直接飞去香港,在LV、CUCCI的柜台前流连忘返。但薛名仪不同,她喜欢光顾学校周围的路边烧烤店,甚至会去优衣库,为周玉杰淘一件几十元的T恤。跟着这位小女生,周玉杰仿佛也回到了青涩的学生时代。

接触中,周玉杰了解到,薛名仪来自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是河州纺织厂的工人,十年前就下岗,如今在社区里开了一家杂货店。小语种本来就是一个很冷门的专业,而薛名仪学的,又是很生僻的语种——土耳其语。

两人交往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令周玉杰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天晚上,周玉杰送薛名仪回学校时,宿舍已经关门。周玉杰说就在学校旁边找家宾馆休息,薛名仪想了想也答应了。

进到房间,周玉杰自然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起来。拥抱、亲吻、抚摸,薛名仪都没有反抗,甚至还颇为配合。但当周玉杰去脱薛名仪的内裤时,薛名仪却死死拽住周玉杰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

周玉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薛名仪有些惊恐地说:“我从来没做过,怕!今晚咱们别做,好吗?”

奇怪的是,已兴奋冲动到极点的周玉杰,竟然真的停下手来。他捏住薛名仪的小脸蛋,打趣道:“你这个坏人,把熊熊大火点起来,却又不管灭火!”

薛名仪破涕为笑:“你才是坏人!”说完,便紧紧搂住周玉杰。

第二天,将薛名仪送去学校后,周玉杰驾车离开。开车时的周玉杰,几乎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事情!那还是我周玉杰吗?这种事传出去,周围的兄弟一定会把自己当作嘲笑对象。是因为对方太清纯可爱,自己一时也怜香惜玉了?还是……周玉杰想了很久,却找不出答案。

不过,周玉杰倒是记起了一句话,那是曾经一起混夜场的兄弟告诉他的——在如今这个开放的社会,男人和女人睡到一起,然后进进出出、上上下下地变换各种姿势,其实并不能证明他们之间有爱情。但如果两人睡在一起,却什么事也没干,那倒有可能是真爱。

那位兄弟还感叹过,十多年前,女人对男人的态度是,我们可以谈恋爱,但不能上床。现在的女人却变了,她们可以因为一时冲动和男人上床,但上了床并不等于能谈恋爱。

当时,周玉杰曾痛斥对方是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现在他觉得,这番话有些道理。

周玉杰暂时把思绪收了回来。尽管对薛名仪有那么多的不舍,但他的事业,如今更是到了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一场精心筹划的大赌局即将收官,此时此刻容不得一丁点闪失。他看了看表,便驾车高速驶往机场。周玉杰今天就要赶往新加坡,在那里,这场赌局的另一个主角正等着他。

抵达樟宜国际机场时已是下午五点。周玉杰出门招了一辆出租车,便直奔市中心的滨海湾金沙酒店。流亡曼谷时,周玉杰曾多次来过这里。滨海湾金沙酒店耗资四十亿英镑打造,号称当今世上最昂贵的酒店。三座五十五层高的摩天大楼一字排开,共同托举起一个面积达上万平方米的空中花园。这处空中花园,也被誉为全世界最大的悬空平台。

周玉杰经常来这里,就是因为河州百货集团的董事长黄坤对滨海湾金沙酒店情有独钟。入驻这里,黄坤的所有爱好几乎都能得到满足。今天,周玉杰匆匆赶来新加坡,也是因为黄坤已经提前到来。

滨海湾金沙酒店底层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不仅名店云集,更荟萃了各国特色餐饮。在这里用过晚餐后,黄坤与周玉杰又赶紧去享受滨海湾金沙酒店的另一项刺激——读博。

新加坡建国之初是禁止读博的,直到几年前才开禁,滨海湾金沙酒店底层就拥有一座豪华程度可比肩拉斯维加斯的大型赌场。不过,新加坡的赌场对于本国人的限制较多。新加坡国民要进入赌场,还得交一百新币(约合五百元人民币)的门票,而如果有亲属向政府投诉,那么此人也将被禁止进入赌场。当然,这些限制不针对外国人。尤其是来自中国的豪客,更是赌场张开双臂欢迎的贵宾。

两人当晚便在酒店赌场内上演了一番昏天黑地的豪赌。他们的手气也出奇的好,一晚下来都有几十万进账。

第二天起床时,已是下午两点过。黄坤约周玉杰到顶楼的空中花园,一边游泳一边谈事情。尽管已多次下榻这家酒店,但去空中花园游泳,周玉杰却是头一回。走上楼顶,周玉杰立刻感受到这个热带国家强烈阳光的问候。缓缓走到泳池边,他却惊得双腿发软,不敢下水。

原来,这个建在高空中的巨大游泳池,乍看上去没有护栏,游泳池几乎就像一处位于山顶的深潭,池里的水有如瀑布一般从四周溢出,飞流直下。

周玉杰惊叫道:“黄总,谁敢下去游泳?这可是几百米高的摩天大楼,被水冲下去就得粉身碎骨。”

黄坤安慰他:“不用怕,四周其实有护栏,只不过设计者故意让护栏与水面处于同一高度,看起来像个高山飞瀑,但人掉不下去。另外,水漫过泳池边界后,外面还有一层挡水墙,水会流入集水池,过滤后重新输入泳池。一切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周玉杰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走下游泳池。他试探着游往泳池边上,当双手触摸到护栏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一瞬间,他又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在这个全世界最高的户外游泳池,新加坡的美景一览无余,鱼尾狮、摩天轮、榴莲艺术中心等新加坡标志性建筑,通通尽收眼底。

“太美了!”周玉杰不禁叹道。

“景色是不错,但我却高兴不起来。”黄坤一脸沮丧地说。

周玉杰问:“怎么了?”

“妈的,昨晚上真是邪门了!”黄坤悻悻骂道,“牌桌上不管怎么打都是赢钱。这么邪乎的手气,不是好兆头。”

周玉杰笑了:“哪有你这样的人,赢了钱还不开心。昨晚上我的手气也不错,要什么有什么。我就开心得很,这种手气可不是随时都有啊。”

黄坤摇摇头:“你不懂啊!咱们不是普通人,赌场得意,只怕是商场上要失意。你知道赖昌星与马向东吗?”

“知道。”周玉杰说,“一个是福建的私枭,一个是原沈阳市的常务副市长。”

黄坤说:“这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赌徒,常年在澳门豪赌,不知道给赌场贡献了多少利润。可他们最后一次去澳门,竟然都大获全胜。赖昌星回到厦门后,立即被全城通缉,下半辈子等着他的只有逃亡与监狱的生活。这个马向东,更是在机场就被逮捕,最后判了死刑。所以有人说,商场上如鱼得水的人,最好不要在赌场上也春风得意。”

“别这么迷信!总之赢钱不是坏事!”周玉杰大声说。他其实是在给自己打气,因为黄坤的一番话,也搅得他心神不宁。

说起黄坤,也是河州的名人。高中毕业后,他便接替父亲的工作,进入当时的河州百货公司当了搬运工。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再从事重体力劳动,就到商场做了一名售货员。就是这个毫无背景更没有学历的黄坤,竟从售货员一步步成长为河州百货公司的董事长。

在黄坤的率领下,河州百货公司的业绩大幅提升,两年前,这家企业登陆股市,成为全省首家商贸领域的上市公司。当初还有传言,说组织上准备让黄坤出任河州市副市长,可考察之后,认为他这个高中学历实在拿不出手,希望他去党校进修个大专文凭。黄坤却没有领这份情,既不去党校进修,更没有去当什么副市长。

黄坤此刻没再去想什么“赌场得意、商场失意”的规律,他一边游着泳,一边问道:“到年底,你能开几家店?”

周玉杰说:“在河州的布点基本结束,下面就是去各地级市扩张。年底时的分店数量,下限是十五家,最高可能达到十八家。”

黄坤说:“你这个扩张速度,很惊人啊!”

周玉杰说:“这都是托你的福,消费者都很认河州百货集团这块金字招牌。”

黄坤说:“咱们这是双赢嘛,你利用河州百货集团这块招牌拓展市场,但你的企业发展这么快,也为这块招牌增了光。”

周玉杰说:“没错,这的确是双赢。不过只是小双赢,更大的双赢在后面。”黄坤点点头:“那当然。咱们从曼谷、河州一直到新加坡,谈的不就是这桩生意吗?单为了每年几十万的品牌使用费,值得咱们俩谈这么久?”

“那是!”周玉杰说,“黄总,你叫我到新加坡,又有什么指示?”

黄坤说:“咱们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按说一切正常。不过我总是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想把节奏再加快一点。你那边想想办法,到年底一定要让分店数量超过二十家,过年之后,我这边的程序也能启动了。”

没错,周玉杰与黄坤之间的合作,绝不仅是每年向河州百货集团缴纳五十万的品牌使用费。他们之间,一直在谋划更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周玉杰对杜林祥都是保密的,就连江小洋也不过一知半解。黄坤今天的意思,就是让周玉杰加快开店速度,从而尽早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所有这一切,还得从周玉杰逃亡到曼谷时说起。

到曼谷不久,周玉杰就认识了一位河州老乡,此人正好是黄坤的妹夫。通过这层关系,周玉杰攀上了黄坤。在交往过程中,周玉杰发觉黄坤是位国有企业中十分少见的管理人才,而黄坤也对周玉杰的精明能干印象深刻。

年届退休的黄坤,当然想捞一笔钱,但他不屑于收红包这样的小打小闹。在同周玉杰的多次接触中,一个惊天计划开始酝酿。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周玉杰杀回河州,并利用银行解冻的资金介入超市行业。黄坤料定,以周玉杰的精明,再加上自己的扶助,超市生意一定能红火。

计划的第二步就是疯狂开店,不断蚕食市场份额。在这个过程中,亏钱无所谓,只要能把阵仗搞大,把品牌打响,就是胜利。周玉杰不断在媒体上抛头露面,甚至去大学发表演讲,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目的就是造势。

计划的第三步就是当周玉杰的超市达到一定规模后,河州百货集团将正式出面,收购周玉杰的股份。黄坤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河州百货集团一直专注做商场,对超市业务颇为疏忽。现在人家借咱们的牌子把超市业务做起来了,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收购过来,从而延伸企业的产业链。

河州百货集团是家名声显赫的大企业,哪怕收购也要讲求门当户对。因此,周玉杰才不顾一切地疯狂扩张,先把自身规模做大。通过收购,河州百货集团将拿下周玉杰打拼出来的巨大市场份额,还有遍布全省的门店,当然,巨额亏空也将甩给河州百货集团。周玉杰能收获数亿的真金白银,同时他也会将其中一部分,划到黄坤的名下。

新加坡的阳光十分炙热,在露天环境里游了半个多小时,周玉杰与黄坤都有些受不了。他们只好躲进酒店的空调间里,继续商讨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比起昨晚的一掷千金,他们此刻正在筹划的是一场更大的赌局。

当天晚上,周玉杰做东,请黄坤去新加坡最高档、最有名的夜总会休闲放松了一会。要说硬件设施或是坐台小姐的美艳程度,周玉杰感觉国内夜总会的档次绝不会输给新加坡。他们唤来陪酒的小姐,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河州人。

在新加坡停留了三天,周玉杰才飞回河州。一下飞机,他就迫不及待地给薛名仪打电话。电话响了三遍,对方才接。周玉杰关心地问:“小仪,这几天好吗?”

“还好。”薛名仪的声音在颤抖。

周玉杰说:“你的声音怎么不对?”

对方没有说话,周玉杰一连追问了几遍,薛名仪竟大哭起来。之后不论周玉杰说什么,薛名仪都默不作声。

周玉杰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宿舍,门卫却把他拦住了:“这是女生宿舍,男人不能进入。”

周玉杰说:“我进去找人,我妹妹在里面。”

“妹妹?什么妹妹?堂妹还是表妹?”门卫阴阳怪气地笑着。想必他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有钱的老板开着豪车来学校,找的其实是情妹妹。

周玉杰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元,递给门卫:“师傅,麻烦你上去把617室的薛名仪叫下来,就说周哥找他。”

看着五张百元钞,门卫怦然心动。他说:“好,我马上上去。这事你别拿出去说。”

十分钟后,门卫终于带着薛名仪走了下来。薛名仪穿着睡衣,头发散乱地披着,似乎是故意把脸遮住。周玉杰把她拉到外面,撩开头发一看,左脸有好大一块紫青色。

周玉杰问:“怎么回事?”

薛名仪强忍着泪水说:“下课回宿舍时在地上摔的。”

“胡说八道。”周玉杰说,“我从小就在外面混,什么伤疤是摔的,什么伤疤是被人打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干的,自己看他是不想活了。”

薛名仪再也忍不住,竟大哭起来。毕竟是在学校,周玉杰担心影响不好,就让薛名仪上车,他发动自己的悍马,驶出了学校。

“现在可以说了,是谁干的?”周玉杰说。

薛名仪说:“昨天有个女人,带着三个男人来到学校,把我叫到食堂后面的空地上,不由分说就给了我几巴掌。她还警告我,不能再和你联系。”

周玉杰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他说:“那女人叫什么?”

薛名仪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听那几个男人喊她江姐。”

果然是江小洋!妈的,她居然在盯我的梢!

薛名仪说:“她还跑到教务处大闹一番,叫我们老师管好自己的学生,不要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男人。现在,我已经成为学校的笑柄了。”

薛名仪低声问:“周哥,那女人好凶。她是谁,是你老婆吗?”

周玉杰摇摇头:“不是。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周玉杰的脸色很难看,薛名仪也不敢再问下去。沉默了一会,周玉杰说:“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现在就送你回学校。”周玉杰还从包里掏出一块浪琴手表,这是他昨天专门去新加坡乌节路的商场给薛名仪买的。

薛名仪下车后,满腔怒火的周玉杰急匆匆赶回家里。进屋后,江小洋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抱着一只波斯猫。周玉杰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怒目圆瞪地对着江小洋。

江小洋并不畏惧,只淡淡地说了句:“什么事?这么火大?”

周玉杰说:“你干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江小洋一副嘲弄的口气说:“这几天我都在家里,没干什么事啊。哦,就昨天出去一趟,收拾了一个不要脸的贱货。现在的学生妹,也真是胆大,竟然敢勾引有妇之夫,我这当姐姐的还得去劝人迷途知返。对了,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玉杰点燃一支烟,说:“什么有妇之夫,我和你结婚了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这时,江小洋一下跳起来,大声吼道:“周玉杰,你他妈的王八蛋!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离开杜林祥,自己出来创业,我跟着你。你出了事要跑路,我陪着你。白天任劳任怨地为你洗衣做饭,晚上躺在窗尚,由着你!现在倒好,还要和学生妹玩真感情,你他妈还是人吗?”

面对江小洋的一番咆哮,周玉杰自觉理亏。他说:“有什么事都是我的错,不要去找小仪的麻烦。”

“小仪,喊得真亲热。”江小洋说,“老娘我明天就叫人去毁了那小梢或的脸,看你还喜不喜欢她?”

周玉杰一把抓住江小洋,恶狠狠地说:“你要在家里怎么闹都行。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敢去动小仪一根头发,自己可对你不客气。”

松开手后,周玉杰说:“你昨天不是叫了三个小混混去帮忙吗?我已经查出来他们是谁,就在咱们说话的工夫,这三个王八蛋已经被揍扁在地上。我现在之所以对你这么客气,就是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

说完这话,周玉杰摔门而出,只剩下江小洋在家中以泪洗面。

周玉杰一人开着车在街上瞎逛,他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心中烦躁不安,手里的烟却是一支接一支地烧。车子最终停靠在一家洗浴城的外面,周玉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把车开来这里……

小姐洗完澡走了出来,开始帮周玉杰脱衣服。洗浴城在培训员工方面还是下了些功夫,小姐的一招一式都很专业,帮男人松纽扣的动作,也充满万般风情。

周玉杰躺在窗尚,心里都还是平静不下来。他有些懊悔,刚才对江小洋是不是太凶了?这个女人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周玉杰实在不能容忍任何人对薛名仪的一点点伤害。是的,谁也不行!包括江小洋。

周玉杰对江小洋是有感情的,但这份感情是否就是爱情,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也是他始终拖着不愿与江小洋谈婚论嫁的原因。周玉杰在外面玩过许多女人,江小洋或许就是这么多女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对薛名仪呢?直到现在,周玉杰也没和她发生实质关系。但薛名仪身上似乎有某种魔力,使得周玉杰愿意舍弃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江小洋。周玉杰搞过的女人太多,这使他反而弄不清,和谁是真情,和谁是假意。他更加不能确定的是,自己是否真体验过爱情的滋味。如今对薛名仪的情愫,可以算是爱情吗?

薛名仪的一笑一颦此刻在他脑海里涌动,周玉杰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进行的行为,无疑亵渎了这位冰雪一般清纯的女子。想到此刻薛名仪脸上的伤疤,周玉杰更有种心如刀绞的痛。

周玉杰猛然睁开眼,说:“我不做了。”

小姐很诧异,甚至可以说是愤怒:“老板,哪有做到一半喊停的?”

周玉杰站起来,说:“钱我一分不会少,事情不用做了。”听了这话,小姐开心地笑了,还忙着站起来帮周玉杰穿衣服。

走出洗浴城,连周玉杰自己都笑了。一个薛名仪,竟能让嗜嫖成性的自己第一次主动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