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沉吟片刻,眉眼一冷,“是,求主子放礼部侍郎一马。”
“如今礼部侍郎与其夫人现在何处?”
“侍郎已收押,其夫人还在府中等消息。”
取了衣服换上,宁芳笙清凌凌笑了一声,却挡不住寒气倾泄,“如此,我便送她确切的消息!”
话方落,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敞开的窗。
有两条影子闪了出来,青萍及时拦住了他们,“叫主子撒撒气也好,你们去只怕惹恼了她。”
暗夜里,一条人影神不知鬼不觉飘进了李侍郎府的后院。
主屋里烛光灼灼,传出来不真切的哭声。
哭?
宁芳笙的眉挑起来。
“扣扣!”
屋里顿时无声。
“扣扣!”
李夫人听清楚了,心里一个激灵,瑟缩在窗口不敢说话。
“你特意写信求我,现在我来了。”
只这么一声,李夫人眼又淌下泪来,起身收拾,“贵人!我这就开门!”
片刻,门栓作响。随着门打开,中年女子“扑通”一声跪下。
“贵人,求您救救我家大人!我夫君他冤枉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出那样的混账事!”
哒、哒、哒,黑色的靴子走到她眼前。李夫人抬起脸,脸上分毫不见往常的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灰败。
她想要伸手,“求太傅大人——”
宁芳笙皱眉躲开她的手。
弯下腰,让她能看清自己的表情。
“嘘——”
食指抵在唇边,眼眯起来,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邪佞的蛊惑。
“你太吵了。”
李夫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透明的液体便浸湿了她的手,剩下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切切地恳求。
她嗓子已经哑了,压低的时候只剩下破损气音,“求求太傅大人!”
“对啊,我知道李侍郎是冤枉的。”
李夫人眼睛大亮,“那么——”
“那又如何?”
话音陡转,年轻俊美的脸上仍勾着清浅的笑,但声音却像淬了寒冰,“就是我冤枉他,就是我不想让他好好活着。”
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李夫人目瞪口呆。她惊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呆呆张着嘴巴,“你、你……”
宁芳笙直起腰,低低笑了一声。
此时的李夫人真像是一条狗啊!
可是,不够。
于是李夫人惊绝惶恐之中,听到上首轻飘飘的声音,“夫人可还记得,当年中秋赏花会,夫人为了讨好寿王妃说了我母妃什么?”
当年……中秋……
意识涣散,李夫人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整个脸五官扭曲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弯腰便磕头。
一声一声,实实地叩在地上。
“太傅大人,求您原谅!臣妇无心之失,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您了!”
“求求您饶了我家大人!饶了我一条贱命!”
“无心之失?”
宁芳笙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寡妇、山鸡、克夫克子、浪荡轻挑、水性杨花……夫人啊,您当初开口的时候怎么能不想想以后呢!”
想到那一段时间母妃的艰难,宁芳笙的笑戛然而止,掐住了李夫人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从额头流下,衬得那张越来越青紫的脸骇人如恶鬼。
眼中暗光越来越多,最终一哄而散。
“碰——”
嫌恶地扔开了这个女人,宁芳笙沉声:“李侍郎活不了,李夫人您——自然就是半辈子的寡妇了。”
李夫人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一张嘴“哇”吐出满口的血。
她努力抬头,却只能看到一闪而逝的身影。
最终支撑不过,晕了过去。
夫妻两个,还有一个夫。
刑部大牢里,李侍郎靠在墙角,形容憔悴。背后“吱呀”的开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人,您请。”
听到这一声,他以为是哪个同僚来救他来了,惊喜地回头——
眼里的光瞬间暗下。
身子轻轻一个瑟缩。是他。
宁芳笙看着,那李侍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摆出一个淡然的表情。
“你来了。”
“哦?李大人料到我要来?”
“从你一天天得到皇上宠信,一步步高升开始,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那时,投机取巧的人谁不欺他辱他盼着换来那些大人物的青眼?
何况……当一个天之骄子骤然陨落,谁都想上去踩一脚,来寻求人性里最隐晦的满足。可是——
“可是不公平!为什么独独是我?!”
颤抖的语气里泄露了他的害怕、后悔、不甘。
宁芳笙低下头,摇着又头咂嘴轻笑道:“谁都不会少。”
他说得轻巧,然而眸光却似淬读的箭,李侍郎被慑住。终于,李侍郎忍不住求饶,“郡王!太傅!您饶了我吧!从今往后我唯你是从,尽心竭力!求求您饶了我!”
空气凝滞。
就在李侍郎要绝望的时候,宁芳笙开口了。
“当初我父王的尸身是你送回来的。我问你,是谁交给你的?有没有让人做手脚?”
瞳孔一缩,李侍郎眼神忽闪。
宁芳笙手顿住。
果然,自己没有料错。
危险地眯起眼,“侍郎的大公子如今在我外祖手下任职,二公子年纪尚幼,另花柳巷三百号,你的外室还带了一个三岁的男娃是也不是?”
“你。”
李尚书大惊,人已经站不稳。“你不能、不能……我儿何辜!”
“有罪无罪,我说了算!”
掷地有声,余音犹震。
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李侍郎面如白纸。
“是吏部尚书王自忠。他交与我时,王爷尸身已僵,只怕还有其他事。王尚书还特意嘱咐我,说王爷是从沙场战死,可当时王爷身上并无与人厮杀的伤口。”
王、自、忠。
李侍郎只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脊背发寒。
“太傅。”
那人却早已转身。
“我的妻妾儿女,她们……”
“今夜丑时一刻,李侍郎愧疚不已,自觉无颜面见陛下,于牢内自缢而亡。”
宁芳笙身后,牢头挥手下去,即刻有狱卒拿了绳索。
“宁——唔!”
除了一声夭折的嘶喊,牢房里再无人声。
牢头将她送出门,主动开口道:“请太傅放心,鄙人会处理好此事,绝不留痕迹。”
宁芳笙抬起头,嘴角又挂起平日的浅笑,手中不知何时拿了块金锭子,随意一抛,虚虚拘礼,“如此,多谢了。”
黑色的身影挺拔隽秀,悠悠地消失在监牢门口。
牢头双手接着金锭子,还未从那无法形容的妖冶面容中回神,心中颤颤之时更叹了一声:怪道旁人都说太傅是株天上来的食人花——俊似谪仙,笑面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