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伫立片刻,宁芳笙眼微阖,高挑的眉峰透出几分冷肃。
“说。”
青茗拱手答道:“引子即刻就去了,客栈那里登记是西北来的流民,且差点就和那人正面撞上。”
“至于郡主墓……”
声音低了下去,显出忌讳的神色,“除了那颗东珠,毫无痕迹可寻。”
说来诡异得很,年年“郡主”墓边都会多一颗东珠,近十年来一年不差,年年无从查寻,根本不知是谁。
东珠圆润,光泽耀眼,每颗都是半个拳头大的珍品,可知此人身份与财力必定不俗。
可宁芳笙根本想不到,除了时常来往的近亲,会有谁每年独送自己一颗珍珠?
此事一直没有头绪,她偶尔倒是会想起一个人,只是与那人最后分别时,他还不过是个哭唧唧的小孩子,想来又不可能是他。
揉了揉额角,宁芳笙有些烦,“罢了,随他去吧。至于路上碰到那个人,叫引子留意着,切忌露出马脚。”
“是。”
西北流民?
如今西北可是块富庶之地,怎么会有流民。
在书房待了整个下午,宁芳笙出来时,天边擦黑,混含着绯紫色的晚霞,映照得远处的墙垣花木影影绰绰,说不出是柔美还是萧索。
青萍走到她身边,手上拿着一件月白的鹤氅,“如今傍晚时还有些凉,主子还是需要注意些身子。”
宁芳笙点头,由她动作。
青萍碰到她的手时,轻易地又看见手腕上一点那个疤,它实在太明显,又实在太碍眼,像温软馥郁的兰花瓣上匍匐的一条丑陋虫子。
青萍望着,“主子,虽说这疤留得值当,可我还是觉得治好了再弄个假的更好。”
主子终究是个……女子。这么美的手,留着疤太可惜。
低头看了一眼,宁芳笙勾唇笑,这疤可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
“假的总会有露出破绽那一天,留便留着。”
此刻吏部尚书府,王自忠看着那只雪白的幼雕气不打一处来。府中护卫苦着一张脸哭笑不得,“老爷,这小东西有灵性,就是不肯下来。”
两个人说着话,那攀附树枝的小东西蓝汪汪的眼睛瞥了过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搔着羽毛的动作有些毛躁。
王自忠脸冷下去,今日才在朝堂上受了气,现在这么一个畜生也敢让它不顺心?
转头对护卫道:“去拿根长杆子和弓箭来。”
护卫明白他的意思,看到自家老爷铁青的脸色,叹了一声:可怜的小东西。
一边“咕噜咕噜”,一边拿湛蓝的眼睛看来看去。
那通体雪白的雕儿看到走了的人回来又拿了东西,瞳子紧缩成竖立,显然对弓箭是有意识的,立刻展开翅膀,扑棱起来。
一竹竿打过去,惊起一声鸣叫。
“把它打下来。”
那护卫皱眉,看雪貂的爪子动来动去。
“看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声线已经染了怒气。
“扑——”
随着杆子落下去,“扑簌”一声,先是掉下来一个小信管,而后落下几根雪色的羽毛。
“啊,这个小畜生!”
一声怒喝,护卫才发现王自忠肩膀上一滩白色的痕迹。是……
那小雕呢,扇着翅膀悠悠就飞走了。
“老爷。”护卫想笑不敢笑,又惊奇于那小东西的聪明。
王自忠气得下巴发颤,夺了护卫才捡起来的小信管扭头走了。
换了衣服,还把夫人骂了一通撒气,他这才把小信管里的字条看了。
“有客将访。”
重要的不是这四个字,而是字条上定国公的私印。
王自忠看着红色的印泥,表情怔忪。
是有什么事?明明定国公许久未曾联系过他。
翌日。
宣帝下诏,指派了人去给各地王侯守将送信。无论多少人不情愿,外封王侯守将归京已经成了事实。
宁芳笙即刻便随二王爷夏瑞景在礼部做事。
众所周知,太傅大人俊而冷。不过如今做起事来井井有条,且算十分有礼温和,再凭着一张雌雄莫辨的好容颜,意外得了不少青眼。
办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宁芳笙和二王爷在礼部办事房前分手,各自回府。
沿着赤色宫墙,快到朱雀门时,却碰上了一个人。
王自忠双手背在身后,一见她走近,眼睛便眯起来。
宁芳笙瞥了他一眼,嘴角无声扯开,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径自走过去,甚至眼都没抬。
“宁太傅!”
王自忠一张面皮又绷了起来,心底发热,这小子总是能让自己破功,该死!
停下脚步,好似才注意到这么一个人,宁芳笙拱手,道:“王大人叫住我是有什么事?”
王自忠有心找茬,广袖一拂,胡子一撇,“都说太傅大人知礼,不知方才是否刻意对我视而不见。”
“哦?”宁芳笙饶有兴味地转过头来,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说到知礼一事,我只知,大人虽年纪大了,却才二品,而芳笙不才,虽任太傅不久,总是一品。按我夏云朝礼制……”
他留着后面的话,王自忠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按理,二品该称一品一句大人。
眼睛瞪大,王自忠冷哼一声,“黄口小儿!目中无人!”
眉梢挑起,精致的眉眼间泄露出张狂的傲气。一步两步三步,少年悠悠退回到中年男子身侧。他微抬着头,下颌线条冷硬,身边的王自忠比他矮了半个头,背脊垂垂。
宁芳笙注视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嘴角一扯。举起手,然后放到了他的肩上,五指慢慢收紧,面含微笑。低声道:“王大人,黄口小儿来日方长,有些人却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这一辈子——”
看着他扭曲的老脸,宁芳笙嗤嗤接着道:“你都爬不到我头上了!”最后按下去,而后一把扔开人。
王自忠扶着自己的肩膀踉跄后退,面色青紫。
“呵。”
宁芳笙冷睨了一眼,拂袖而去。
身后爆开一声呵斥,“混账!”
王自忠,贴身小厮走上来,立刻被踹倒,“废物,要你有何用!”
说着,扯到了肩膀,疼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