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修远看到门外中年女子时,微愣了一会,语气里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尤,尤阿姨,有事嘛?”
“是呦呦,她发高热,我想请你过去看一下,你看...方便嘛?”
不能怪尤卿语气里的迟疑,而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对她,和对她的呦呦都保持着冷漠和疏离。而面前这位医生,也如同她所担心的一样,这样说了,“你跟我说一下情况,如果不严重的话,我可以先开点药,你带过去先给她服用。”
“真的...”尤卿的语气有些抖,大概是太担心女儿了,她眼眶泛红,断断续续的说着,“真的不能,不能过去...看一下嘛?我..我想给她吊瓶药水。”
“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话,不用你进房间,我把她扶到客厅,到客厅就行。”
这是一位来着深爱自己孩子母亲的祈求。
何修远恍然想起了那个被称作为呦呦的女孩,却是一些不太美好的画面。作为医生,他是不能拒绝病人家属的要求,可作为乌里镇上的人,他心里终究有些不愿,不愿与她们有任何牵连。
连医生都对她们母女避如蛇蝎,尤卿第一次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逃到这里,为什么又会想着要在这里终老。如今,她可怜的女儿,为了救人而发烧的女儿,无人医治。
“谢,谢谢你,打扰了。”
既然他不愿,她也不便再强求。
尤卿擦了擦眼角,扯紧了大衣,转身跑进了夜色中。
啪嗒啪嗒,拖鞋碰到石板的声音,何修远望着她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起的消瘦背影,转身进了诊所,带上了门。
披着灰色风衣的颀长身影上了楼,渐渐消失在环形楼梯口,还不到一分钟,那道身影便从环形楼梯上走了下来,进了放药水和药品的房间,三分钟后,又拿着外出用的医药箱出了门。
乌里镇101号,房子是南方水乡特有的类似于北方四合院似的小院落,大门进去,便是院子,房子坐北朝南,两层的小阁楼。
尤卿回到家中,看着面色绯红、浑身有点热的女儿,无助的抹了抹眼泪,却厨房端来了冷水,打湿了毛巾放在了女儿的额头上。
“呦呦,妈妈给你降温,你别怕啊,别怕。”她说完,无意识的又擦了擦眼角,“我刚刚去找何医生了,他说你这个症状没事的,吃完药,再用物理方法把体温降下来就好了,你别怕。”
“妈,妈妈。”
尤里觉得头很晕,觉得身子一会冷一会热的,难受,很难受。
“妈妈在,呦呦别怕,别怕啊。”尤卿握着女儿的手,紧紧的握着。
“嗯。”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坐在女儿床头的尤卿细心听了一会,确定敲的是自家的门,她才松开女儿的手缓缓起身。
吱呀一声响,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何修远提着医药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平静,“尤阿姨,我过来看看,方便嘛?”
“方,方便。”
尤卿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好了,打开大门将他请了进去。
“何,何医生,你在厅里等会,我,我这就去把呦呦扶下来。”
她说着就要上楼,何修远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语气听不出起伏,“没事,我上去吧。晚上寒气重,发高热的人不宜再吹冷风,受寒气。”
“好,好的。辛苦你了。”
两层的木质小阁楼,楼梯上去,便是小厅,然后才是房间。
尤卿推开女儿的房门,将何医生领了进去,“呦呦下午下了湖,回来的时候一身湿透了,泡了好长时间的热水,又给她喝了姜茶,吃晚饭的时候还没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突然高热了,我给她喂了退烧药也没效果。”
何修远点头,看着窗尚这个脸色绯红的不像话的女孩,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他走近些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大拇指食指捏着她的下巴破势她张开嘴看了看,手掌放她脖颈处贴了一会,才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
“尤阿姨,你拿这个体温计夹在她的咯吱窝下,务必让她夹紧了,5-10分钟。”
“好。”
尤卿接过,小心翼翼的解开女儿睡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掀开了些,一手将体温计塞进去,一手压着她的胳膊迫使她紧紧夹着。
何修远早在给完体温计以后便转过身去。
温暖的灯光下,他站在那里,不经意间就将她的闺房看了个遍。
上好的檀香木雕刻成的书桌椅,梳妆台、衣柜上均镌刻着精致的花纹,木质的窗边还有她睡的架子窗尚挂着浅粉色的窗纱透露着少女心思,纯净而又美好,可以想象清风拂来时又会是哪一种意境。
处处充满纯澈的闺房,还有温婉柔顺的母亲,为何她又曾,又曾那般不堪。
“何医生,是不是可以了?”
尤卿轻柔似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何修远瞬间回神,有一丝恼意从眼里飞快掠过,他边应着边转身,“拿出来吧,可以了。”
“好。”
尤卿抽出体温计递了过来,何修远接过看了一眼,“快四十一度了,我马上给她吊水。”
尤卿被他念出来的度数吓了一跳,好半响才点头,“好。”
“对了,你刚刚给她吃的退烧药是哪一种?”他一边准备药水和吊针一边问着,尤卿慌忙转身走了出去。
“我,我拿给你看。”
他将准备好的药水挂在架子窗尚,又从医药箱里翻出针筒,准备给她做皮试。
这时,尤卿已经拿了退烧药走了进来,“何医生,是这种。”
何修远没说话,接过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下次可以配点消炎药一起吃,不过这种药要看个人体质,我会给她做个皮试,没问题的话,在给你推荐几款,以后在家里可以照着备用。”
尤卿点头,何修远继续道,“皮试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吊水了。”
“好。”
他那带着薄茧的手捞高她右手的衣袖,将准备好的皮试液注射进去,他觉得自己动作已经足够轻缓足够温和,可躺在窗尚的她却还是微微瑟缩了一下。
只那一下,便让他不自觉的又皱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