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世做刑警时,时常和同事混迹在夜市的大排档,万家灯火触目可及,是她最喜欢的景象。
孙贵坐在对面绷直了脊背,见茶博士上了茶,一气饮尽,眼神没有朝对面多看。
对面又推过来一碗茶,孙贵有些讶异抬头。
祝青凌敲敲桌面,刚刚追忆一番往事,俊俏的面容上莫名沉稳,“下次等人时,不需要等在原地,至少找一个视野开阔的避阳处。”
孙贵接过茶碗,听着少年语调老成,无形之中他便如往常面对赵头时,瓮声瓮气答:“头儿约在清河桥,等在桥头总归是没错。”
祝青凌扬扬眉毛,对他的答话不觉得意外,“做捕手几年了?”
“五年有余。”
祝青凌瞧着他有神的一双虎目,笑了,“看来捕班里数你的资历最老,难得的是依旧办差勤勉。”
孙贵不语,不远处的通济街与常府街交汇的拐角处,一排宽门阔脸的商铺挂着招子,门槛踩来踩去,声势煊大,只是一句突兀的叫喊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搅动着暑气更是摄人。
周围的车马行人都围上去,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张家瓷器铺里发生何事,祝青凌亦是拿起靠在桌脚的铁尺,与孙贵一前一后地过去。
只是他俩是官家身份,民间有些纠纷不方便插手,便没有挤进人群,停在瓷器铺对面的牌楼脚下,远远观望。
瓷器铺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褐衫短打的伙计,挤开人群往街道东边跑去,人群挤开一条通道,借着缝隙,祝青凌看清了铺子里的情况。
檀木桌后的墙面上悬着方胜纹锦缎帘子,三个伙计围在帘子外,不安地绞着手里汗巾,帘后隐隐传来哭泣和咒骂声。
这里本就是闹市,人群一聚,常府街的行人也堵在街口,眼看人群烧动,祝青凌偏过头,对视一眼后握紧手中铁尺,挤进人群前端。
她亮出手中锡牌,朝四周晃晃,“应天府捕班在此,这里不是戏台子,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开。”
百姓识趣离开,祝青凌甚是爱惜地收起锡牌,朝瓷器铺走去。
孙贵伸出两指拽拽她的衣袖,低声说:“头儿不要过于亲民,被人瞧见,难保会说闲话。”
祝青凌侧头,看他一脸认真,语气郑重,显然这句叮嘱被他记在心上,奉为从业第一守则。
她抿唇一笑,“这家瓷器铺处在两条大街交汇口,日进斗金不在话下,刚刚人围了那么多,掌柜的却没露面,你说是什么情况,能让这家旺铺连生意都不顾?”
她微微抬起下巴,“再看那些伙计,从刚才到这会,步子没有半分挪动,明显无心干活,就连地上的碎瓷片都无人清理,能让这些活计体面的人,宁愿失去这份营生也不肯乱动,瓷器铺出的事想必不小。”
孙贵一时默然,就在两人刚刚迈过门槛时,帘子从里掀开,一个浑身绸缎气度雍容的老妇拖着一个年轻妇人出来,“张家如此待你,你却恩将仇报,我儿子如果有个好歹,我绝不会饶你。”
老妇使劲拉拽,嘴里不停说着“离我儿子远点”,只是她力气差,两人拉扯不休。
祝青凌眉目一凛,停下步子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的嗓音不是女子的娇柔,即使有人怀疑她声音异常,也能用年岁尚小的理由搪塞过去。
老妇噗通跪下,声泪俱下,“官爷要为我儿子做主啊,张李氏她要害我儿的命。”
祝青凌低头去看年轻妇人,鬓发散开,妆容被泪晕开,糊了一脸,她身上穿着鹅黄马面裙,手紧紧扒住门边,十指渗出血。
她偏头看一眼孙贵,示意他用牛皮绳索把女子捆上。
“死者在哪?”
老妇悲痛地锤着心口,却是探头朝门外望,眼中含着希冀,似乎在盼着什么人。
祝青凌想起那个跑向街道东边的伙计,那里的杏坛馆是有名的医馆,看来受害者伤情危重,却还有一口气在。
她索性绕过老妇,一撩帘子进去,这条街的铺子都是前铺后室,铺子后面是住处,房间不过十尺见方,却足够两人起居,木架床旁边的衣架上有男子外衫和女子裙衫,正对床三步远的梳妆台上妆奁凌乱。
而床边帷帐低垂,从帐下伸出一只手,手腕无力搭在床边,经过外面一闹,室内的静谧透出隐隐的不详。
祝青凌眉头微微一皱,掀开帷帐后扫视一眼,俊秀脸庞更肃,眼神一瞬间从少年气转为专注的厉色。
只一眼她便判断出受害者的大致情况,大致三十余岁,身长五尺三寸,体型偏胖,睡前曾经饮酒,看屋子里酒味的浓重,酒后神智不会太清醒。
她视线在男子盘好的发髻上顿了一瞬,杏眸粗粗一扫,未见打斗的痕迹,这才伸出三指搭上男子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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