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当前,但没有一个人动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集中在宴席的主办人龙耀宗的身上。
龙耀宗握着一条生皮制成的戒鞭,怒气汹汹的站在天井的中央。他的儿子龙辛云自觉自愿地跪在戒鞭前,为自己刚刚闯出来的那一场大祸承受着责罚。
“啪——”一鞭落下。
“这一鞭打你抬棺过年,败坏礼节!你认不认错?”
“认!”
“啪——”又一鞭疾疾而至。
“这一鞭打你鲁莽失礼,惊吓长辈!你认不认错?”
“认!”
“啪——”第三鞭依旧毫不留情。
“这一鞭打你假送年货,欺骗尊长!你认不认错?”
“认!”
……
无情的戒鞭在父子俩人中间起起落落。打出了龙辛云背上的道道血痕,也打出了龙耀宗脸上的气急败坏和心里的失望透顶。
一阵鞭打过后,跪在地上的龙辛云,再也抵挡不住激烈的鞭打,身子一塌,嘴角渗出一道刺目的鲜血来!
龙耀宗见儿子被自己打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可他实在是气昏了头,手臂一扬,就要落下第十一鞭来。
“这一鞭打你开棺掘墓,对死者不敬!你认不认错?”
“不认!”出乎众人的意料,已经认了无数次错的龙辛云忽然反口了,“墓确实是我挖的,棺材也是我拉来的!可我这是田野考古,现场发掘,不是盗墓摸金,发死人财啊!”
龙耀宗被龙辛云冥顽不灵,矢口狡辩的样子气炸了,本来因为心软消下去的怒火,瞬间又蹿起了三丈高,“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行!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今天给我当着诸位亲朋好友,长辈叔伯的面讲清楚了,你挖坟掘墓,把棺材抬到家里来,到底占了哪门子的理?你要是能把道理说明白,今天这件事情,我们到此结束!你要是说不清楚,今天这件事,我和你小子没完!”
龙辛云是个性格刚烈的孩子,能吃亏,但是受不得气。他知道自己带着棺材回家过年,还惊吓了长辈,确实有错,所以无论龙耀宗怎么打他、骂他,他都咬牙受着,没有一句怨言。可龙耀宗冤枉他刨坟盗墓,侮辱往生人,他就要辩上一辩了。
“说就说!”龙辛云腰板一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着众位长辈亲友的面,把他回家过年这一路上的离奇经历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一周前,我雇了一辆马车从昆明出发,回乡过年。腊月二十八过小年那一天,我到了腾越镇。我到镇上的集市去买年货,遇到一个老人抱了一柄青铜刀在集市上卖。”
“集市上的人都不识货,说那青铜刀是假的。我却看出那柄刀不是凡物。我问那老人,他的青铜刀是哪里来的。他说是家里平整土地,取土的时候,从地里刨出来的。我一眼就识破了那位老人在说谎!”
“首先,这位老人说他是一个农夫,常年在地里干活。可是他的肤色比寻常农夫白了不少,脸上也看不见晒斑。”
“他手上的老茧位置也不对。在地里干活的农夫经常要使用锄头一类的农具。农具与手掌常年接触,会在双手的手掌上磨出明显的老茧来。尤其是指掌相连的部位,老茧更多。可那老人手上的老茧只集中在右手的掌心、虎口和拇指处,左手则光滑得多。”
“其次,老人的衣服前胸和后背的位置上都沾满了褐红色的泥灰。一个在地里干活的人,胸前的衣服沾了土是可以理解的,可后背也脏得不行,是怎么回事?”
“第三,老人说他家住在腾越镇附近,可他说话时并没有使用腾越土话里的词汇,而是用了新平人的俚语。”
“最后,也是这个老人身上最可疑的地方——他的身上有一股硫化汞的味道。这种味道并不是从他的衣物上散发出来的,而是浸入了他的指甲发肤,变成了一种特殊的体味。普通的农夫身上是不会有这种体味的,除非他不是农夫,而是一个盗墓贼!”
龙辛云一开口就语惊了四座。在场的宾客全都露出了吃惊的反应。一是为他仅凭一眼的观察就识破了老人的谎言而吃惊;二是为他轻而易举就断定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而吃惊。大家听故事的兴致一下子被他激发了出来。
“你怎么判断出那位老人是个盗墓贼呢?”一个年纪和龙辛云差不多,穿着素蓝色常服,脸上不施粉黛的年轻女孩,代表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答案就藏在我刚才说过的话里!”龙辛云嘴角微扬,对女孩浅浅一笑。他的笑容如同此间的阳光,自信又灿烂,“因为常年在地下盗墓,那位老人的皮肤很少受到日光灼晒,所以保持了较为白皙的颜色。”
“他手上的老茧表明,他经常使用的工具并不是锄头、犁耙一类需要双手操作的农具,而是只需要单手就能操作的工具,比如刀、剑或者是轻便的洛阳铲。所以他只有右掌上留下了很厚的老茧,左掌上的皮肤相对光滑。”
“老人的前胸和后背沾着同样多的泥灰,说明他曾经在一个狭窄的土洞里出入过。泥土的质地重且脆,颜色类似于铁锈的褐红色,和秦汉时期的贵族墓葬里常见的鬼仙朱砂颜色一致。鬼仙朱砂的主要成分正是硫化贡。气味也对上了。所以我推测他钻的是一个盗洞。”
龙辛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片刻,等到听众们消化了他说的内容,才接着往下讲:“我们滇西地区在历史上,曾经有一个存在了一千三四百年的神秘古国,叫做哀牢国。”
“哀牢国大约是在公元前十四世纪的殷商时期兴建起来的,后来归附东汉,成为了东汉的第二大郡‘永昌郡’。”
“哀牢国物产丰富、民族众多,疆域辽阔。鼎盛时期,哀牢国的国土面积达到了一百三十八万平方里。哀牢人崇拜龙和太阳,有着高度发达的青铜文明。”
“新平有一个土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哀牢古国的消息。他把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训练成了挖坟掘墓的盗墓贼。这帮人常年游走在深山野林,靠着一身蛮力,开山炸洞,寻找哀牢国的古墓和古城。被他们光顾过的地方,全都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根本留不下半点东西,让后人考证发掘。”
“我听那老人说了一口新平话,又见他拿的青铜刀上刻着龙纹和太阳纹,怀疑自己遇到了出来销货的新平盗墓贼。而且我推测,这帮人刚刚在腾越镇附近盗了一座哀牢国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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