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辛云在龙耀宗的指点下,以最快的速度把“龙象号”的生意摸了个七七八八:业务熟悉了,账目理顺了,手下的赶马也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
龙辛云的处事风格和龙耀宗截然不同。龙耀宗是个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强势人物。他经营“龙象号”靠的是一个“威”字——在客户面前树立威信,在对手面前营造威势,在手下心中成为权威,让人不得不服,不敢不服。
龙辛云没有龙耀宗多年在商场浸淫累积出来的赫赫声威,也不是龙耀宗那种雷厉风行,三句话不合就上房揭瓦的火爆性子。他缺乏商业经验,性格也温和。龙辛云深知自己走不了龙耀宗以威立本的老路子,所以并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风风火火的改革,而是以滴水穿顽石,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走出了一条以柔克刚,以德服人的新路子。
龙辛云刚接手“龙象号”那会儿,商号里的几个老赶马因为他抬棺过年的事对他有偏见,天天在明里暗里为难他,说话讥讽他,做事膈应他。龙辛云被这几个老赶马穿了一脚的小鞋,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对这几个人态度恭敬,礼貌有加,有事没事就跑到几人的家里去,厚着脸皮向他们请教业务。
一开始这几个老赶马都端着架子,不肯对龙辛云说真话,亮真本事。奈何龙辛云拜会他们拜会得实在是太勤快了,而且龙辛云态度恭谨,说话谦卑,学习能力更是惊人的强。渐渐的,老先生们的态度被龙辛云软化了,不知不觉的就对他知无不言,倾囊相授了。
在安抚老人的同时,龙辛云还给商号里的年轻人创造了很多的机会。以前被老人们压了一头的人,全都在龙辛云的提拔下有了大展拳脚的舞台。
这些人中间,不乏有在抬棺过年事件中,在背地里非议龙辛云,不说他好话的。龙辛云对这些人一律公私分明,只要能力出众,就任用,就提拔,不计较个人恩怨。
这样,一来二去之后,原本就支持龙辛云的人,更加支持他了;那些在背地里诋毁他的人,要不反了水,要不闭了嘴,全都偃旗息鼓,没了声气。
同时,龙辛云营造出来的 “老人不作妖,年轻人不闹腾”的祥和局面,也把商号里的中坚力量解放了出来,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腾出手来做业务,干实事,不被不必要的人事纷争耗去了精力,徒伤了心神。
在龙辛云的努力下,“龙象号”平稳的度过了新老交接的春天,进入了浮瓜沉李的夏天。
龙辛云的声望也因为他在这个春天的出色表现再次回到了顶峰!他又成了全和顺的少女、少妇、婶娘和婆婆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和未来女婿的不二人选。
不过,龙辛云可没工夫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白天在商号里忙出忙进,晚上回到家,顾不上休息,匆匆扒拉两口饭,便开始着手研究他从腾越镇的古墓中切出来的那六口青铜棺材。
原本龙辛云打算在过年后,将这些棺材送到昆明去,交给历史语言研究所保管。奈何当时战乱频繁,马乱兵荒,龙辛云害怕这批古物在半路上遭到流兵和土匪打劫,只能将它们暂时放在了家里。
龙辛云把龙宅东侧两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收拾出来,布置成了他的私人考古研究所。他还引用傅孟真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给这个考古研究所取了个名字叫“碧落斋”。①
龙辛云把那六口青铜棺材,连同他的考古工具和几大箱子参考书籍一齐搬进了“碧落斋”。
为了防止棺材里的青铜器与空气接触,出现氧化或者锈腐的情况,龙辛云秉烛点灯,亲自设计了一种带有玻璃罩的简易博物架,并画好了图纸。
龙辛云把图纸交给了老林。老林不辱使命,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让附近镇子里的木匠照着图纸做出了十个成品,送进了龙宅。
博物架做好的那一天,龙耀宗出于好奇,到“碧落斋”转了一圈。他看见摆了一地的青铜棺材,脸当场就绿了,坚持要龙辛云把这些晦气的地下之搬到别处去。龙辛云好说歹说,把口水说成了丸药,龙耀宗也不松口。
眼看着父子两人又要针尖对麦芒的干起架来,老林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精通阴阳的风水先生,掐指一算,说:“今年是壬午马年,马在五行中属水,金生水,水主财。现在是春天。一江春水向东流。金棺镇在府东,有紫气东升,升棺发财的意思!这是大吉的征兆啊!恭喜龙大赶马,府上今年必定是财源广进,喜事不断啊!”
龙耀宗看着风水先生一脸谄笑,满口胡诌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想:“屁的紫气东升,升棺发财!我看你是拿人钱财,替人胡扯吧!”
不过,龙耀宗没有点出风水先生的破绽。他是个聪明的商人。聪明人深谙见好就收,以退为进的道理;商人则擅长顺水推舟,趁势得利!
于是,聪明的商人龙耀宗给了风水先生几个银钱后,对龙辛云说:“先生说的有点道理。那就暂时把这些棺材留下吧!不过,先生也说了一江春水向东流。不知道这升棺发财的吉兆到了夏天还有没有用?这样吧,立夏之前,如果商号里的生意能有起色,我就让这些棺材一直镇在宅里!如果没有,还是把它们抬走吧!”
龙辛云也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龙耀宗的弦外之音,就坡下驴地答了个“好”,然后一头扎进了“龙象号”,埋头苦干,终于赶在立夏之前,完成了龙耀宗下达的任务,保住了他的研究对象。
整整一个春天,除了忙“龙象号”的生意,龙辛云把他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消耗在了方寸大的“碧落斋”里。
老林见他忙得昏天黑地,自告奋勇的带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家丁来给他打下手。
四人协力,把六口青铜棺材里装的器物一件件取出来,用特制的软毛刷子悉心的刷干净,然后分门别类的保存在了龙辛云设计的博物架里。
这些东西全都出土于一座斜坡土洞墓。墓里装满了赤如烈焰的鬼仙朱砂,宛如一片深藏在地下的血池沙漠。
龙辛云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中见过这样的墓葬形制,也没有听任何考古者,或者是盗墓贼提起过这样的墓穴。
① “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是历史学家傅斯年的名言。
傅斯年,初字梦簪,后字孟真。著名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教育家。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办者。曾在西南联大任教。
傅斯年是现代历史学的集大成者。他十分重视考古材料在历史研究中的作用,同时注意将语言学等其他学科的观点和方法运用到历史研究中,并取得了较高的学术成就。
除此之外,傅斯年还培养了大批的历史、语言、考古和人类学人才,为教育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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