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坟墓被老虎挖开,尸体也被吃得只剩下了枯骨。祖先觉得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发动了战争,转而向那个王国俯首称臣了。
六位将领,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六口铜棺,没有尸身,只有镶嵌在棺材底部的青铜人偶和陪葬的兵器,这些巧合,让龙辛云大为兴奋。难道他发现了祖先的故事里提到的那座被老虎挖开过的哀牢将军冢?这可能吗?
龙辛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龙耀宗进入了房间。
龙耀宗也没料到龙辛云会在他的房间里,吓了一跳,“你爬到我窗尚干什么?”
龙辛云完全被自己的思绪攫住了,他不理会龙耀宗在问他什么,脱口而出:“爹!我今晚睡在你这里,可以吗?”
龙耀宗微微一愣,盯着沉迷在思考中的龙辛云看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这小子又想赖在他的窗尚考古了!
龙耀宗彻底被他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儿子打败了,既无语又无耐的在心底叹道:“哎,我怎么会生出了一个痴子呢?”
龙辛云见龙耀宗没有把他赶下床的意思,索性直挺挺的躺在窗尚,再次陷入了思考。龙耀宗也脱了鞋,睡到了他的身边。父子两各怀心事,半晌儿没有说话。
龙辛云绞尽脑汁的在想,除了龙家的传说,他还在哪些地方听过或者是见过与哀牢六将军有关的事。
龙耀宗的思绪就飞得很远了。他想起了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想起了龙家举步维艰的生意,还有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安的前线战事。
去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侵虐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了东南亚的诸国。今年年初,他们又把矛头指向了缅甸。六万军队浩浩荡荡的开进缅甸,将驻扎在当地的英国防务力量打得一蹶不振。
缅甸沦陷后,侵略者趁势越过国境线,突入了云南。
五月三号,他们占领了畹町。四号,又侵占了芒市和龙陵。
侵略者在沦陷区大肆的烧杀抢掠,无数的良田美宅化作了战火中的焦土,数不清的无辜百姓成为了他们刀下的冤魂。
龙陵失守的消息传到和顺后,所有人都炸开了锅。龙陵与和顺的距离只有一百六十里。唇亡齿寒。龙陵的悲剧给和顺敲响了警钟。
几天前,龙耀宗领着腾冲当地几个有影响力的乡绅去了一趟“腾龙边区行政监督”龙绳武的驻地,言辞恳切的让他组织军队抵御侵略者。
事情办得很圆满。龙绳武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可不知道为什么,龙耀宗的心里还是感到很不安。
龙耀宗是个绝症缠身的人,但他这一辈子活得精彩壮阔,风光无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龙耀宗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了。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辛云成家立业,再让他抱上一个大胖孙子,他这辈子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本来,以龙辛云本人的条件和龙家的家世,龙耀宗不至于为这件事太过操心。奈何龙辛云在年初一的那场三滴水家宴上一通表现猛于虎,把看好他的长辈都吓了一跳。
虽然在那之后,龙辛云很快通过努力挽回了名声,但龙耀宗心仪的那些大户名门还是在与龙家联姻这件事上没了动静。
反而是以前对龙辛云的态度不咸不淡的蒲黔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主动派媒人来说亲,想让他的宝贝女儿蒲若晴与龙辛云结成百年之好。
蒲黔川是川黔地区最大的马帮“响马号”的话事人,生意做得和“龙象号”不相上下。龙耀宗和蒲黔川合作了很多年,对彼此知根知底。龙家和蒲家又都是富商巨贾,门当户对。
龙耀宗本来就有意思想让龙、蒲两家结成亲家。可惜蒲黔川的女儿蒲若晴从小就跟着马帮商队走南闯北,行事颇有自己的主见。她说什么也不同意父母替自己安排的婚事。蒲黔川又是个女儿奴。蒲若晴明确的表态之后,蒲黔川便对这门亲事绝口不提了。
虽然龙耀宗没闹明白,蒲黔川为什么会突然转了性子,重提两家联姻的事情,但当下战火汹汹,情势危机,龙耀宗又身染重病,时日无多。他怕自己来不及看见儿子给龙家开枝散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蒲黔川的提议。两家约定了要在明天吃一顿三滴水,把亲事定下来。
龙耀宗想到这一茬,转向了龙辛云,对他说:“明天你蒲叔叔要到家里来吃三滴水。我们想把你和若晴的婚事定下来。我老龙家也该办喜事了!”
龙辛云是个进步青年,崇尚自由恋爱,对包办婚姻这样的封建陋习厌恶到了极点。可他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想和龙耀宗起争执,于是便采用了一语不发的方式来向龙耀宗表明自己的态度。
龙耀宗完全误会了龙辛云的意思。他还以为龙辛云默认了自己的安排,心中一阵宽慰,方才萦绕在心头的所有不安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他拍了拍龙辛云的背,慈爱的嘱咐了一句:“天晚了。睡吧。”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龙辛云也进入了梦乡。可他因为心有所想,睡得并不踏实,一晚上,接连不断的做了好几个梦。
他梦见辛露秋在天井里忙前忙后的张罗着一桌三滴水家宴;梦见自己因为嘴馋,偷吃了一块松花糕被龙耀宗罚跪在家堂里抄家训;他还梦见故去的爷爷,一边揉着他跪得酸软发麻的膝盖,一边慈爱地在他耳边唱童谣哄他。
“堂门,堂门几尺远? 三十六尺远!骑大象,进家堂!进到堂里找大象!”②
熟悉的歌声勾起了熟悉的记忆。龙辛云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了。
月光如灯,照在床头的梳妆台上。台面上摆放着一头手巴掌大小的木头大象。
这头榫卯象是年初四那天,龙辛云用身下的拔步窗尚拆出来的榫卯拼合而成的。龙耀宗没有把它拆散复位,任由它摆在梳妆台上做装饰。
龙辛云盯着月光下的木头大象,脑海里仿佛潮水拍打海岸一般,反反复复的回响着幼年时期爷爷在他耳边吟唱的那首儿歌:“堂门,堂门几尺远? 三十六尺远!骑大象,进家堂!进到堂里找大象!”
蓦地,龙辛云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了云开雨霁的微笑。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个轱辘翻身下床,抄起梳妆台上的木头大象,奔出龙耀宗的卧房,跑向了龙家的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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