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一阵掌声后，司仪又一声：“请坐。”
我一步跨进位子刚想坐下，结果发现这桌是今天做寿的主宾桌，感觉似乎不该坐那，正踌躇不定，看到主位上落座一位衣着光鲜，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中年人，估计就是今天的寿星爷顾老爹了，于是我趁势弯腰深深一鞠躬，非常客气地说：“寿星公公好！祝顾老爹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顾老爹听罢高兴的连声说：“好，好，小朋友好！你是？”
我忙自我介绍，我是郑自宣的儿子，来给您拜寿，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顾老爹非常高兴地说：“好，好后生！请坐，快请坐下。”
道谢过后，我不再客气，理所当然，无所顾忌的一屁股坐下。
谁料想，突然全场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这时旁边的一个客人使劲拉扯我的衣服角，他呶呶嘴巴，不断使眼色，大概意思让我起开，我迟疑正要起身离开。
突然，我衣领被人揪着拽了起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小赤佬，你算老几，这是你坐的位子吗？你够分量吗？”
我阿爸心急火燎的赶过来，连连拱手道歉说：“顾老爹，铁钢兄弟，众位兄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怨我没管教好，我儿子不懂帮规，冒犯了，请诸位多多原谅，海涵。“
顾老爹站起来对揪着我衣领的大汉说：“铁钢不得无礼，这是郑大律师的公子，是我们青帮大字辈陈家山老前辈的宝贝外孙，也是我上礼拜刚替师傅收的小师弟，是你的小师叔，怎么不够资格坐呢？嗯……”
顾老爹说完还意味深长的朝我挤挤眼，他还蛮滑稽的朝我阿爸自己拱手施礼，笑嘻嘻说：“郑大律师恭喜，恭喜你。”
弄得我阿爸尴尬至极，苦笑不已，只好机械的鞠躬，作揖还礼。
原来青帮长辈宴请同门师兄弟及弟子的餐叙时，依青帮规定在长辈地对面座位必须留一个空座位，只有与长辈同等分量的人才能坐。我哪懂这个青帮的帮规，要知道这一屁股坐下去会触犯众怒，打死我也不敢做呀。
王铁钢松开手，我顺势一屁股跌坐下来，我父亲一步跨过来又一把拉起我，顾老爹朝我父亲摆摆手，然后朗声对众宾客说：“各位亲朋好友，诸位同门，众弟子，今天的寿宴，一是给我过生日，二呢也是给这位我代师收徒的小师弟拉场子，以后请大家多多关注，我这厢有礼了，谢谢了。”
说完向众人拱手致礼，然后吩咐王铁钢说：“你跟你家小师叔有缘，陪他下去见见同门，拉拉场子。”
于是这位叫王铁钢的汉子，后来才知道他是顾老爹的三徒弟，陪着我一桌连着一桌转遍整个宴席，一一介绍，敬酒、碰杯，碰杯、敬酒。哇塞，不得了，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还是有点酒量的，敬酒一圈，我到底喝了多少酒我也不知道，硬是没醉，反正没吐，就是头晕得厉害，至于什么时候，怎么到的家我一概不晓得。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床下楼，感觉家里气氛有点不对，我阿爸没有外出办事，一脸怒气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一见我就开口骂：“小赤佬，不知深浅，昨天老酒吃了噶许多，闯祸胚，祸水闯得噶大，看你哪弄弄。”
我连忙讨饶说：“晓得了，我以后不敢吃老酒了。”
谁知我阿爸站起来加大声音说：“扯东拉西，我是说顾老爹认你当师弟的这件事体哪弄弄。”
冤枉，我怎么知道那弄弄，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阿爸自己。
还是我阿姨，也就是我后妈出来打圆场说：“那弄弄，好事体，说明顾老爹看得起侬，喜欢阿拉垚虎啊，以后阿拉郑家更加威风了，阿拉垚虎出息了，伊的江湖辈分交关高，是威震上海滩顾老爹的师弟，以后看啥人敢欺负阿拉郑家门。”
我阿爸恼火地打断阿姨的话说：“你瞎三话四，胡说八道啥兮，你以为拜师就那么空口白牙嘴巴上说说算数了，是要出真金白银的，按照清帮投师拜祖的常规，普通一般的压帖贽敬价码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顶少，哪怕穷得叮当响也要出五块、十块白洋。要命的是按照现在上海滩黄金荣、杜月笙、顾玉廊的身价，压帖贽敬的价码至少几百元，多则几千元，更要命的是顾老爹是替伊死鬼师傅刘登云收的徒弟，辈分吓人高，是伊的师弟，明摆是要讲帮规，投师拜祖是硬紧要送贽敬铜钱，天晓得，伊的目的蛮明显，是要阿拉出血，要送交关多钞票，纸钱烧给刘登云师傅，真金白银孝敬伊大师哥顾玉廊，你说滑稽不滑稽，犯难不犯难，钞票肉痛不肉痛。”
听到这里，我也懊悔不已，天晓得，这一屁股坐下去要出嘎许多钞票，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祸祟闯大了。
后妈一听要出木姥姥钞票立马跳脚不干了，她嚷嚷要退掉，能退掉吗？
我阿爸呵斥阿姨：“你以为弄堂小店买东西，可以退退看，你去南京路先施百货公司买东西人家都不让你退东西，这是啥兮，是拜青帮师傅，是拜江湖老大，谁敢违帮规，不想过安稳日子，不要性命了。”
阿爸的一番话吓得后娘心慌意乱，想到要拿出嘎多钞票心痛得要命啊，肉痛啊，后娘止不住的哇哇大哭，哭啊哭，我爸只好倒过来安慰她，阿爸耐下性子给阿姨讲了一番道理，他说：“人活世上，那能事事如意，十有八九不能称心，你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你不想要的东西偏偏塞给你，有出才有进，事已至此，只有坦然面对，不就化点钞票嘛，常言道破财消灾，花小钱来大钱，一本万利，有失必有得，你不是说了吗？阿拉垚虎青帮辈分高，江湖社会地位高，我们郑家够威风，我赚钞票不是更方便了吗？你看看那个青帮老大不是日进斗金，我们要发财喽，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阿姨破涕为笑，他们两人上楼商议，很快达成共识，压帖贽敬拿出一千元大洋，我阿爸打电话给顾老爹的管家，告知我们想去顾家送上压帖贽敬，电话那头顾家答复，明天下午三点去顾家举行拜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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