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暗影的回禀,谢清韵是跟着两名清瘦高挑的道士到了襄州,三人还曾经在云隐寺山下的客栈歇脚。这客栈也就是他们一行人到襄州后留宿的这一家。
刘子晏被沐曦拉着下楼,拿了画像跑去跟店家打听。店家却说这几日不曾见过画中人,更不曾见过什么道士。
“真是奇怪了?暗影的办事能力该不会出差错的呀?”沐曦眉头轻蹙,“还是说店家每日见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他正要搭话,老胡拎着他那笼红鸽子上前催促,“刘少卿,陆大娘子,咱们这就要出发,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别落下什么。”
沐曦微微颔首,转而对他道:“谢娘子平日里爱礼佛,云隐寺或许有线索也说不定,咱们这便跟着走一遭。”
......
谢娘子的事情,除了刘子晏跟沐曦,陆鸿之也只当沐曦是拉着刘子晏去游山玩水的,一路上都在嘱咐沐曦,“住持年纪大了,寺内大小事务大都由首座戒嗔大师掌管,戒嗔当地很有名望,你切记......”
“到了寺里守规矩。”沐曦合上那本《百读纲目》接下话头,“晓得了,放心吧。”说罢跳下马车换乘马匹来找刘子晏。
刘子晏想,沐曦大概是觉得她在谢清韵这事上处理不严谨,导致谢清韵失踪,对不住他,因此一路上对他展现了数不尽的谄笑,几近把相识十几年他在她这处积攒下的一并还给了自己。
此刻为了逗他开心,沐曦正跟他讲起有关云隐寺的妖怪传说。
“云隐寺大略藏有珍宝,说书先生都这么讲的,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编个可怖的谣言让人不敢接近。”沐曦信誓旦旦,“我要是寻到宝藏肯定分给你一半。”
他瞥她一眼,“我不要这些。”
沐曦嘴一撇,“知道知道,你只要你的谢娘子嘛。”
......
一行人踩着深深的车轴印一路上山,赶到云隐寺天已黑了个透。寺门紧闭,迎接他们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老胡着急忙慌上前敲门。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探出个溜光的脑袋。是名小沙弥,个头不高,约莫六七岁。核桃似的眼睛瞅着对面几人滴溜溜转个不停。
“我乃大理寺丞胡威,快去叫你们方丈出来!”老胡拿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吼道。
小沙弥鄙夷地望了望老胡,岿然不动。
“在下礼部侍郎陆鸿之,奉陛下之命来贵寺恭迎佛骨。欲求见贵寺方丈无闻大师,还请小师父代为通传。”陆鸿之行礼道。
“了空~”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小沙弥抿抿嘴。忽地,一只鹰爪般的手出现在他头顶上方,扒住门缝。
寺门打开,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四十来岁模样。他一瘸一拐把门栓放到墙根,左腿像是有些不方便。
未及陆鸿之有所表示,一老一少两人皆转过身去,神态恭敬。刘子晏这才注意到门里有个和尚自寺内迎面走来,长相俊秀。“阿弥陀佛~方丈已在禅房等候,诸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快点的吧,我这浑身上下都淋透了。”老胡急道,一面瞅陆鸿之的脸色。
“那就有劳大师了。”陆鸿之还礼入寺。
刘子晏携了沐曦一道撑着伞跟在后面,眼睛却是不自觉盯上了前面那双沾了泥的鞋。
这寺中铺了青砖,哪来的泥?
腿脚不便,为何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去禅房的路上,和尚介绍自己法号戒痴,乃是云隐寺的监院。方才那个黑瘦比丘法号了尘,是他的大弟子,另一个是小弟子了空。
刘子晏觉得收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当徒弟,戒痴这人当真有趣。
少许,行至一门前。戒痴顿足道:“各位施主请稍等片刻,容戒痴先行进去通禀了师父。”几人点头会意。戒痴右手执于胸前微微施了一礼转身踏入室内。
须臾,从禅房出来一人,却不是原先的戒痴,他看起来要魁梧得多。“阿弥陀佛,贫僧戒嗔。施主久等,方丈已在内恭候多时,诸位请随我来。”声音浑厚,站若青松。戒嗔说着抬了右臂,做个似请非请的姿势,一面自顾转过身去行在前面。
刘子晏和沐曦对视一眼,默默在心中感叹一番寺内的等级森严。
“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恕老衲身体不便未能起身远迎。”说话的是一个盘腿躬身而坐的和尚。胡子已然似雪白,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陆鸿之忙回说“是我等贸然到访唐突了”。
刘子晏一面听着两人客套,一面扫视这间禅室。但见这屋里除却墙上挂的一幅达摩祖师像以及地上摆的几个蒲团之外,便再无其他。
戒痴拿了膏药模样的东西从侧门进来,对着方丈交代一切已打理妥当。方丈轻点头,“陆施主,圣冢将于明日开启。弟子们已将客房收拾妥当,各位若不嫌弃不妨在本寺留宿一晚。”
估计方丈也没想到,寺中房间竟还有不够用的时候。安排好同行的羽林卫后就只剩了三间房。
老胡说自打刘子晏离开大理寺,他对刘子晏甚是想念,强烈要求和刘子晏同睡一间。
刘子晏直觉老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还是决定将计就计,看对方搞什么鬼。
“诸位如有什么需要可吩咐了寺中僧人,本寺会尽量为诸位置办妥当。”戒痴道。几人连声称谢。
“戒痴大师受伤了?”刘子晏的话在一堆寒暄中尤为显耳。
听他这么说,众人这才注意到戒痴自手背延伸到手臂一道血红的痕迹,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因天际炎热,衣袖宽大,这才有一些显露在外。
戒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地方,持礼道:“出家人习武,难免的。”他说话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似伤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话间,三生暮钟响起。戒痴面上一怔。刘子晏还以为怎么了。
但见戒痴转而笑言:“贫僧险些忘了,到了带领寺中弟子做晚课的时辰。”说罢这便告辞退出。
不多时小沙弥了空过来送茶,刘子晏问他怎么不去晚课。了空摸摸脑袋:“师父让我看着给方丈熬的药,特许我不必去的。”
刘子晏想起入寺时的场景,掏出块糖递给了空,又问他:“你了尘师兄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他今日有出寺么?”
了空面上一凝,少焉眨了眨杏仁般的眼睛,道:“这几日雨水不断,山路不好走,师兄除了下山接应送菜的老农不曾去往他处。”
但刘子晏明显感觉到自己打听这些时,了空是有些不高兴,甚至是有些警觉的。
沐曦也察觉到了,她不知刘子晏为何突然问这些,但为防止气氛陷入僵局,是以赶忙提醒了空,“方丈的药差不多快要好了。”
了空撑了油纸伞一蹦一跳融进濛濛细雨中。刘子晏朝着他消失的方向,透过门窗,眺向不远处的望云殿。那里,便是供奉佛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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