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日子久了，眼瞅着底下那帮人金扳玉带盆满锅满，他这个做皇帝的势必要想些法子整治一番。一来立君威，二来嘛，捞些油水以充盈国库——迎佛骨便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刮油法子。
毕竟皇帝一发话，大臣们哪个敢不乖乖拿出些香油钱鼎力赞成？至于最后怎么给寺庙，给多少，还是皇帝本人说了算。
朝廷里想迎佛骨这趟美差的有很多，陆鸿之素来不是爱出头的性子，却被皇帝钦点办差，是因为齐王殿下。
七日前皇帝在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立齐王为太子，佛骨迎回来是要放在东宫的，陆鸿之曾是齐王的伴读，也算知根知底。
总的来说，迎佛骨来不仅是让给大臣们放点血，更是替齐王顺理登上太子之位加一层天意。
刘子晏在心中默念几声阿弥陀佛，但愿此行能够安然无虞，谢清韵能够喜乐无恙。
次日，陆鸿之、方丈以及戒嗔在禅房商议佛骨转交事宜。戒痴大师在前殿处理杂务，跟前来上香的人解释为何今日闭寺。老胡说他淋了雨，要在房里睡觉休养生息。
刘子晏闲人一个，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沐曦捧了《百读纲目》在他旁边胡乱翻着，边看边抱怨山里蚊子多，被咬到受不住。
他将手中的蒲扇递给沐曦，自己则接过她手里的书来品读。书本正翻到菩提泪一章。
菩提泪，传说是二十年前，前启读医圣手殷娘子的独子殷不全研制。此读由九种读草提炼而成。中读者轻则疲乏无力，重则气闷昏眩。
此读妙在两处，一为，可引发中读者旧疾，让中读者无法轻易察觉到中读，反去做无用功调理旧疾；二为，下读者可通过拿捏下读剂量控制读发时间。
传说中读深者眼角处会浮现红色印记，若一滴血泪。是以称之菩提泪，也称红妆泪。
殷不全六岁研制出此读，九岁因试读导致双腿瘫痪，十三岁时用自行研制疗法治好了腿疾，十四岁因美貌名满荆州，同年殷家遭遇大火，殷娘子去世，殷不全失踪，菩提泪也跟着消失在世间。
“远近闻名的医药世家就这么没了。”沐曦见他出神，感叹道。
刘子晏眯了眼，荆州？不就在襄州附近？
刘子晏打个哈欠，想起此行的目的。正巧昨日的小沙弥了空打院里经过，便瞅准时机飞奔几步将他拦住：“小师父且慢行。”
“施主有事？”
刘子晏拱拱手，笑容可掬：“素来听闻云隐山景色秀丽可餐，在下初次到此不识山路，烦请小师父做个引路人。”
他本想让了尘带路去的，但是了尘说寺里的盐巴不够了得下山去买盐，说罢牵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只好捧了书等等看能逮到哪个闲散的。
这不，让他逮到了了空。打第一眼见到这孩子他就觉得亲切，长得也甚是好看讨喜，很合自己眼缘。沐曦也说，看了空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了空歪了脑袋，瞅瞅刘子晏，又瞅瞅坐在石凳上满不在乎模样的沐曦。眼珠滋溜一转，答应了。
云邻山的树肆意疯长，奇特野蛮。尽管已经十分小心，但沐曦鞋子裙摆还是沾了一层绿油油的东西。
刘子晏告诉她，这是阶前草的汁液，回去皂角泡一泡多搓洗几遍就好。
沐曦却没心没肺打趣他：“真是贤夫良父，这都懂得。怪你不得方丈对你如此喜欢。”
“方丈？”
“对啊，他还跟我打听你的事来着。说你长得像他一位故人。初见时我就发现他老是盯着你看了，估计是瞧着你有慧根，想要收你当徒弟呢。”
“你放心，我就算是出家也定是要拉着你一起的，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刘子晏揶揄。
旁边了空见两人这般，呵呵乐了。刘子晏看他如此可爱，于是问他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何要来寺里当和尚？
了空清澈的目光暗了暗，转瞬又明亮起来，言自己没有家，云隐寺就是他的家。他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是戒痴在外云游时捡来的，记事起就呆在云隐寺了。他自己的猜测是，家里人吃不饱饭迫 不得已把他遗弃的。
“当年战乱，许多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易子而食的都有，我能脱离被吃掉的凶险还被师父捡到带回寺里，已经很幸运了。
这能跟着师父游历长见识，对了，我还到过上京的青龙寺，那里好气派！来上香的女施主长得好看人也善良，我想我娘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
他倒是想得开。
一群鸽子打三人头顶飞过。沐曦眼疾手快掏出弹弓打下来两只，她说自己早上没吃饱，正巧补上只烤乳鸽。
刘子晏看那鸽子的颜色，没好意思告诉她，那极可能是老胡的爱宠。
了空尝了只鸽子腿，抹着嘴边的残渣说自己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大概是吃饱了有力气，了空走山路如履平地，没一会儿就甩开他跟沐曦又走上一段陡坡。对后山地形如此熟悉，刘子晏猜想他没少背着师兄弟偷跑到此玩耍。
半晌，了空停下脚步，指着一口枯井道：“喏，这就是当年闹妖怪的地方。”
离井口一丈远往下全都被废石和泥土填上。
“这周围没有人家，怎么会想到在此处开一口井呢。”回首望望来路，刘子晏道。走了半晌见到的大都是些花草灌木，连只野兔都没有。
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落在枝桠上叽叽喳喳叫上几声，显得这林子越发岑寂。
“之前这里还是有人家的，也是最近几年才迁到山下去的。没办法，山上不好过活。不过用的也不是这口井。”了空将一只脚抬起脚踩到井边，膝盖和手肘缩在一起，托着下巴道，“这原本就是口荒井，废了不知几百年了。听师父说，我们云隐寺最初还到这里担水来着，后来寺里挖了新井，这口老井才逐渐废弃掉的。”
“这么说闹妖怪时井就已封上了？”
“那倒没有。”了空抖着腿回答，“这口枯井古里古怪，一直闲置着也没人管。几十年前有村民看见一道光从井口射出，又看到几团鬼火，以为是有妖魔作祟，便跑到云隐寺请求方丈镇邪捉妖。
当时寺内戒华禅师请缨前往，一番作法后，命人将枯井填上。自那以后便再无异象。”
刘子晏撇撇袖口，果真，这个地方不简单。
“不过……”了空皱起眉毛，似有些纠结。
刘子晏被他勾起好奇心，“不过什么？”
“三日前有名村民上山采药，死在了山上，大伙儿都说那人是被妖怪喷的火给烧死的。”
竟有这档子事？忽地，刘子晏心中猛然一紧，“那人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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