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手托着腮,冷眼旁观着倪元珙稍显浮夸的演技。
倪元珙冲何宴拱手鞠躬:“犬子不懂事,是我教子无方,今后定严加管教,望何大人高抬贵手,莫要与犬子计较。”
倪元珙是正二品官员,向何宴这个三品官行礼,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何宴打了个哈气 根本没理他,倪元珙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半晌,方听头顶响起何宴懒洋洋的声音:“倪大人说笑了,许某忙得很,没功夫跟小孩子计较……”
倪元珙心稍稍放下,抬头却对上何宴似笑非笑的一双眼:“不如倪大人还是向我解释解释,那三千两银子是哪来的吧。”
倪元珙傻了,脱口而出:“什么银子?”
何宴冲身边人抬了抬手:“把证据给他看看。”
“正二品官员年俸禄不过百两,而据桑妈口供,令郎半年内在这位依姑娘身上花费三千两银子有余,这是账目明细。”
他每说一个字,倪元珙的脸色便难看上一分,捏着黄纸的手不断颤抖,厚大的嘴唇哆嗦着,眼中射出恐惧到极点的神情。
自为官以来,他便和清廉两字毫无相干,只是他向来很会做人,打点得各方都满意,但何宴若是将此事摆到明面上,谁也保不住他――洪德年间,官员贪污六十两便是要剥皮做成稻草人的。
“看来户部的油水不小啊。”何宴笑着,特意拖长音道,“倪大人,你说,怎么办呢……”
倪元珙不用看也知道,女娄里旁的官员都在竖着耳朵关注这边的动静,何宴若是想找人作证易如反掌,更何况他压根用不着。
他闭了闭眼,哑声对家丁说:“都给我滚出去,滚远点。”
“你出去,把那群门外那群闲人赶远点。”何宴亦跟身边人道。
屋子里只剩三人,脸色酡红的倪望林犹愤愤道:“何宴,有什么事你我之间解决,找我爹算什么……”
“啪!”清脆的巴掌声炸起,听得何宴眼睛攸地亮了一下,倪望林捂着脸,愣在原话。
年近花甲,满脸苦相的倪元拱缓缓看了何宴一眼,后者挑起唇角望他。
还不够。
倪元珙一脚狠踢在倪望林腿弯,他刚跪下,便反应过来,挣扎要起身,却被倪元珙死死按住肩头,冷喝道:“蠢货,你想连累全家吗!”
倪望林被宠惯了,此刻端得是委屈万分,只顾仰头嚷嚷自己的道理。
见儿子如此蠢笨,倪元珙怒从心起,他松了手,不待倪望林站稳,抬手便是接连几个巴掌。
“糊涂!你自己想想你都说了什么蠢话!”倪元珙气极了,指着他骂道。
这几巴掌不是方才的装腔作势,倪望林踉跄几步,终跌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突然使他被美酒迷醉了的心清明起来。
是了,使爹勃然大怒的并非是他辱骂了何宴、也不是他揽钱的事被何宴抓住把柄,这些根本不是事,就算何宴报给皇帝,尹贤芳也会看着倪元珙很会做人的情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何宴不过是尹贤芳的一条狗!毫无节操!你手上沾了多少血,干了多少肮脏事!”
倪望林浑身颤抖起来,冷汗在一瞬间渗出来,狗何宴不是关键,关键是:尹贤芳!
笑话,如今太监一党树大根深,太监尹贤芳独揽大权,统御锦衣卫,连批阅奏折都一手代劳了,那帮文人根本找不到上谏的机会,因为那些弹劾、辱骂尹贤芳的奏折,最终会回到尹贤芳手里啊。
司礼监秉笔太监尹贤芳是所有官员费尽心机想要讨好的人,谁见了,不笑脸相迎,卑微之至?
他猛然想到何宴,而这位锦衣指挥使,正是尹贤芳最为器重的干儿子,而自己竟然说出那样的话,直呼那人名讳,将厌憎之情毫无掩饰地表明。
到时让何宴在尹贤芳面前添油加醋一番,使他对倪家生了嫌隙,甚至是厌恶之情,他们倪家在这个满是阉党的朝廷上,又能站到几时。
他牙齿都在打战,转瞬之间,他便明了任务――要让何宴消气。
心中虽如此想,却终是有些不甘,他抬头,对上何宴淬了冰的眸子,他正静静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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