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倪元珙显然不知道儿子的心绪如潮,看着何宴脸色虽有半分松动,却一直未表态。
他心中也涌起怒气,心一横,就要随着儿子跪下:“许大人,我也给您……”
正在发呆的何宴蓦然站起,托起倪元珙的手,将其扶起,轻声道:“倪老,折煞晚辈了,何至如此。”
倪元珙坐在椅子上,如衰老之至的兽,喘着粗气,直愣愣地望着何宴皱着的眉只一瞬便松开,那个桀骜阴沉的官员微微笑起来,手拍了几下脑门:“算了,是本使糊涂了,竟有些记不清事,夜半惊扰倪大人,是下官的不是了。”
“放心,倪公子方才所言不过是醉后浑话,没人会当真的,不过……”何宴话风一转,颇为认真道,“纵是醉话,在下受了那么无礼的话,也当得一个赔礼吧。”
“那是自然。”心情好似坐过山车的倪元珙连忙推了把儿子低声道:“快去赔罪,这事就完了。”
倪望林浑身紧绷,深吸一口气,觉得脸更疼了,他躬身行礼:“是在下无礼,望何大人莫要……见怪。”
“倪公子言重了,是在下莽撞竟不知那花魁……”何宴轻轻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若早知道那依奴儿是你的人,在下又怎会横刀夺爱呢。”
何宴瞥了一眼脸色异样的倪元珙,笑得更灿烂。倪望林脸色由红转白,几乎是恨恨地盯着何宴。
不管怎么样,这事总算是过去了,倪元珙放下心来,主动与何宴攀谈,僵硬尴尬的气氛瞬间消散,两人客套一番,不时发出笑声,那边缩在角落的倪望林则被愧疚与羞耻淹没,一言不发。
只听见倪元珙豪迈地笑着,“啊呀,我有几幅上好的画,改日送到何大人府上,若是喜欢,便留着把玩。”
何宴当然是推辞:“哪里,此次深夜惊扰倪大人,许某愧疚难当。”
“许大人无需客气,是你的职责所在吗,是倪某承你一个人情,今后有事尽管开口……”
随着倪元珙走出房门时,倪望林深深低着头,只觉得心头有火焰在燃烧!这是难以忘却的耻辱,何宴没有亲自动手,便把他踩在了脚下!连父亲都差点……
他牙关咬紧,仇恨在他心底蔓延。
两人走后,何宴嘴角的笑方慢慢消失,有些许兴趣阑珊,总归是尚书家的公子,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不然……
依奴儿推门而入,怯生生地望着他,何宴方想起来自己此次来的目的。
“你过来,”何宴觉得有些疲累,不待她开口,便问道,“你认不认莺哥儿?”
何宴下楼时,家仆杜明犹在望着依奴儿紧闭的房门发呆,“走啊。”有兄弟叫他。
“哦哦。”他如梦初醒般,连忙跟上。
有人小声笑道:“别管他,我看他魂都要被那胡人娘们勾走了,你们没看见那娘们出来时,他眼都看直了。”
众人也是小小声地笑。
杜明想说不是,但他却张不开口,当时他守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歌舞升平,甚至有点困,只听门“吱嘎”一响,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像在他眼前慢放,她迈步、回身。抬手轻轻关上门、她拢了下耳畔的碎发,微微笑了一下,她抬头看到他了,然后视线便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他甚至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眼波流动,似林间幽泉。
她长得很美,是汉人与胡人混血后代的典范,可比她更美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可杜明那时就是觉得目眩神迷,如梦如幻。
梦的破灭,是她忽然绽放出一个笑,是那种很讨男人喜欢的、很顺从的笑,那一刻,心头所有的热情都被当头浇灭,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如雾气般蒸腾上来。大概是他脸色变得太快,依奴儿也敛了笑,走开了。
此时杜明默默品着心头复杂滋味,沉默地走在后面,他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待何宴走出梦回春暖,街上热闹非凡,行人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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