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下午都在不停地看时间，在心里排练自己的表演。
大约到了四点半，她就开始趴在桌子上，一会皱着眉头，一会把脸埋进臂弯里。为了让陈小娜注意到她的反常，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微弱的哼哼。
“笑笑你怎么了？”陈小娜终于问。“我可能是胃病犯了，好难受。”林笑笑皱着眉。
“哎呀这可怎么办，需要送你去航医室看看吗？”
“不用不用，航医大概也不太会治我这个胃病吧。我一会回房间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
由于林笑笑的卖力表演，到了下课时间，整个班级都注意到了她生病了。
回房间之后，林笑笑一个人躺在窗尚，感受着难得的轻松和惬意。这培训一个多月以来，真的太忙太累了。好多人都觉得空姐就是一个飞机上的服务员，其实空姐最重要的工作不是端茶送水，而是在航班上保证大家的安全。她学习的是记住不同机型布局，应急设备储存的位置、数量、使用方法，记住紧急情况下的撤离口令，记住如何进行安全演示等等。这些并不是不需要付出时间精力的事情，也是关键时候能够拯救旅客生命的东西。
躺了不到半个小时，笑笑觉得饿了。聚餐是逃掉了，但是饭还是得吃。左思右想，她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去一楼食堂买一份饭带回来。因为培训中心位置比较偏僻，附近几乎是没有餐馆的。上次陈小娜半夜想吃烧烤，点了一份外卖，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有骑手接单，送过来都凉透了。今天如果点外卖的话，等送过来，大家可能都吃完饭回房间了。
林笑笑换上便装，把头发拆开，带上眼镜，尽量打扮得不像乘务学员的样子，一溜小跑出去了。“我要一份番茄炒蛋，一份木耳炒肉，再来一个手撕包菜吧，谢谢。”林笑笑站在食堂窗口前，安排着今天的伙食，食物让她心情愉快。
“哎？你不是生病了么？”一个男声道。
谁叫我？! 林笑笑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林笑笑的视线，还穿着乘务学员的制服。
“我……我感觉好些了……”林笑笑支支吾吾，努力想要认出对方是谁。
“恢复得挺快的，也好。”
“是啊是啊，不按时吃饭胃更不舒服了，下来买点吃的。”林笑笑脑子终于重新灵活了起来，“我想着就不去二楼了，来这边买点清淡的吃。”
“嗯有道理。你是林笑笑吧？”
“对啊对啊，你是……你是……”
“我叫萧然，咱们一个班的。”
哦对，就是叫萧然。林笑笑本来应该记得他的，因为他长得好看。像女孩子一样白皙细腻的皮肤，剑眉星目，深邃的五官不但没有阴郁之气，反而充满着运动少年的阳光和活力。林笑笑还记得陈小娜开班的时候，特意在名单上找了半天这个人，怎么关键时刻就叫不出别人的名字了呢？
“你怎么也没去吃饭？”林笑笑试图寻找话题。
“我健身，不想吃火锅那些，来食堂买点鸡蛋吃好了。”
真是个自律的人，林笑笑称赞了一番，害怕再聊下去暴露今天不去聚餐的小秘密，她提着自己的饭赶紧跑了。既然都是没去聚餐的人，这个萧然就算遇到了自己，应该也不会跟同学多说什么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林笑笑心想，其实她也有过那么一段非常自律严苛的时间，在她还没通过乘务员面试之前。
那时候她找工作屡屡碰壁，偶然看到网站的乘务员招聘简章，决定一试。简章上只写明了学历要求大专及以上，身高要求1.64米以上，这让林笑笑对于成为一个空姐充满了期望。
还记得第一次面试是在北京，按照简章上面的通知，她早上9点就穿着白衬衫黑包裙来到了招聘现场，是一个四星级的酒店。这个时候现场已经人山人海，等候区完全没有座位了，很多男孩女孩都是站着，也有人索性就坐在台阶上等待。后来听说这场面试有800多人参加。她按照招聘工作人员的指示扫二维码填写了自己的基本信息，提交简历之后等待系统排号、叫号。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两点。
因为怕错过了自己的叫号，她没敢出去吃饭，点了一个外卖。一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坐在台阶上吃，但是穿高跟鞋站着实在太累了，自己又没带平底鞋，到了中午已经累得小腿打颤了。
疲惫让她放下了矜持。
其实大约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她就有点想回家，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的。在等候区，她看到了太多太多漂亮的女孩子，有的女孩跟明星之间可能就差一点运气而已。这些女孩的化妆和盘发，完全就是成熟空姐的样子，应该是空乘学校出来的孩子。而哪怕就是这样的候选人，一组10人进入面试，也只有2到3人通过而已。
这还仅仅之是初试。
林笑笑拿出手机，借着未被点亮的屏幕，看着自己，“怎么可能选我呢？”
她不算先天条件特别好的那种女孩子，身高1米68体重112斤，不算胖但也不能说是瘦的。大学四年几乎没有参加过什么体育运动，休息时间常窝在宿舍窗尚追剧。今天她抬头挺胸的样子有点像站军姿，和那些练习过舞蹈的天鹅颈女孩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样子。五官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单眼皮搭配不高不矮的鼻子以及不大不小的嘴唇。
“如果我是评委，我也不会选自己的吧。”
但一想到为了来北京面试，她坐了一天的火车，订了又贵又偏僻的酒店，只为了这么一个机会。就算失败，也应该真正体验一次。
“林笑笑！41组2号。请带上身份证到签到处。”
终于喊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签到处核实了自己的身份、测量身高达标之后，笑笑被挂上了2号的牌子。
“不允许说出自己的姓名和学校，以及其它任何能识别出身份的信息，明白了吗？”工作人员再次强调。
林笑笑她们一组10个人，排成一排，进入面试场地。面试官有5位，其中3位一看就是乘务经理。她们大概三十多岁，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气质从容但是又带着一丝威严。中间的两位男性，看起来也是三四十岁，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表情严肃，推测是公司的领导。
“请大家站成一排并保持露齿微笑半分钟。”
“请大家把衣袖挽到胳膊肘位置并抬起手臂，手臂与身体成45度夹角保持半分钟。”
“3号请把美瞳摘一下，7号请把假睫毛摘一下。”
“面试结束，请大家不要离开，在门外等候面试结果。”
整个面试不超过5分钟，应聘者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等待大约2分钟后，招聘工作人员从面试室出来，宣布本组3号、6号、8号通过初试。
“没有叫到号的同学可以离开了，感谢大家对xx航空的关注。”
林笑笑的第一次面试就这样结束了，快到来不及反应些什么。等待5小时，面试5分钟，结果是不通过。
从那以后她就和空姐这件事较上了劲。她开始吃沙拉、去健身房塑形、练习瑜伽改善体态、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平时长衣长裤，保护手臂和腿不受伤留疤。各家航空公司在全国各地的招聘她都去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做空姐，也许是为了找到一份好一点的工作，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那些漂亮女孩，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她们。先天条件不够好，难道后天努力也比不上人家吗？
林笑笑是单亲家庭，爸爸在笑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妈妈。妈妈在这些年里做过很多份工作，开过报刊亭，当过送奶工，现在年龄大了，在一家连锁超市做促销员，推销油盐酱醋。虽然说家里并不富裕，但是妈妈从来没有亏待过笑笑，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满足笑笑的心愿。小时候的品牌运动鞋、随身听，几乎是有求必应的。随着笑笑越来越懂事，就越不愿意对妈妈提出要求，她觉得妈妈真的付出太多了，她不忍心再去索取。
所以她总是坐又便宜又慢的火车去面试，住便宜偏僻的小旅馆或者是青年旅社。有时候觉得害怕晚上睡觉连衣服都不敢脱，洗澡也要等到白天。为了能够随时去面试，她行政文员也不做了，找了个兼职，在超市穿着短裙做牛奶促销员，只为了方便随时请假，找个人替自己上几天班也容易。赚的钱她都用来做面试的开销，一遍遍的去尝试。
妈妈看着笑笑每次兴高采烈的出发，垂头丧气的回家，也偷偷的抹过眼泪。但妈妈真的一次，一次都没有在笑笑面前提起过让她放弃。
终于，在第7次面试，笑笑通过了初试，奇迹般的一路绿灯通过了复试和终审。幸福来的太突然，笑笑高兴得有些战战兢兢。体检和政审结束之后一个多月，她终于等来了乘务员初始培训的通知。她记得那天抱着妈妈哭了好久好久，就像小时候考了第一名那样。妈妈也像对待儿时的她一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就这样，林笑笑踏上了去往江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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