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先听到那对母女的一番话,得知她就是要嫁进荣国府冲喜的那个丫头。
裴意腿也终于好点,一撑地就往道观方向跑,这山头她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道观平日里烧香都是谨慎的很,烧一天的火没那么简单。
说不定是有人蓄意放火,她没那个本事救出师父,只能想方设法找出凶手。
“活着?可需要我...”裴意步伐不减,听此一愣。
“也可能死了吧。”顾行至斟酌了下,语气里多少带了点落寞。
说起来,他确实也不能够确定自己现下是否还活着。
毕竟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半死不活了。
要说也是他手中那块玉佩惹的祸。
前些时候一个算命的游历到荣国府门口,坐着就开始唉声叹气。
府里本来就因为他身体每况愈下而忧心忡忡,他父亲便将人请了进来。
算命先生站在床边又是一阵叹气,从兜里摸摸索索一块红血玉佩给他,他当时不明所以,想要问上一两句。
结果先生说因果循坏,自有天命,转身出了他的门就不见踪影。
他本来没怎么在意,荣国府年年都有人打着知天命的旗号,他也见怪不怪了,便随手甩在了桌子上。
晚间,他迷迷糊糊起来喝杯水,看见玉佩隐隐有光闪烁,想要拿起玉佩。
手却像是穿过了一片水池,摸到了一节软腰,酥酥软软的让他手指都有些有点热。
他当场就想要抽回去,手却像是粘在那软腰上,抽不回来。
整个人还直接进入了一团白气当中,他往后扯手,那腰也被他扯得往后退。
待他被甩出那团白气的时候,眼前出现幻象。
幻象上的女人随着他的抽身也被甩离火场,他还正稀奇,便有人出现,一棒子把人给打晕了。
然后他就被困在这玉佩里了。
或许晚间起床是他的幻象,实际上他已经死了。
还是不跟这个丫头说他是谁好了,他父亲一定会封锁消息,到时候想办法教她退婚,免得她毁了一辈子。
“我姓顾。”
裴意一路奔跑,待站在道观面前,烧焦的气息扑面而来,手渐握紧,忍着眼泪。
许是心思都在道观上,她并没有注意这顾公子语气里的低落,只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眼睛便盯着道观周遭的残像。
道观上的牌匾是她写的,师父不嫌弃还专门挂了出来,如今掉在不远处,烧了半截,只留下一个“观”字。
“顾公子...”软软糯糯的声线冲进顾行至耳朵里。
“你似乎对这道观感情很深...”顾行至叹了口气,“但你这一身,面料、绸缎不差,不像是...”
他上下打量裴意。
玉佩里,幻像上的女子杏眼灼灼,玲珑身段,腰肢细软,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女儿,如何都不能与这个破烂道观扯上关系。
裴家这个女儿的事情他并未注意,只记得这婚事是他祖母挑的。
“我出生一月就在道观了,前些时候才回的府。”裴意人已经进了道观,鸦羽般的睫毛颤颤,手在废墟里不停的刨着。
出生不到一月的时候,母亲就病亡了。
算命先生说她命带煞气,刑克六亲,需送到道观里长到十七,才能化解体内煞气,不与家族冲突。
家里就把她扔到京城西郊的清虚观,任她自生自灭。
若非观里的师父皆是菩萨心肠,尽心尽力养大她,那群人现下也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地除掉她了。
前些日子她刚满十七,家里来人接,她谨遵师父教诲,却在自家的宴会上出了问题,祖母一气之下,将她关了紧闭。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买通了丫鬟,跑回道观。
才在山脚下的时候就看见火光冲天,村民们提水去救火,她心里慌,连忙跑上去,就发现清虚观的火烧的太旺,怎么都灭不了。
村民说,起火应该是凌晨,师父和道观里的人睡着了,火势又大,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她想要冲进去救火,却被一团白光死死拽着。
她求着那个白光救救师父们,白光里伸出的手臂却只紧紧锢着她,她怎么求怎么嚷,那个白光都是无动于衷。
如今看来,是老天爷都不帮她。
那个算命的确实是为裴家躲了一劫,而师父她们...则被她连累了。
顾行至一愣,古往今来,被送进道观里的,一般是家族的弃子。
这丫头一个月的时候就被抛弃,如今从小长大的道观被火烧了,亲近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也不怪她哭的那么伤心。
顾行至一时无话,作为一个世子爷,向来都是别人安慰他的,他本想安慰人,结果揭了人家的伤疤。
“不过我的师父很好。”裴意补充,酒窝轻显,说起自己的师父,眼眸一瞬就亮了起来。
“可惜了,我是个灾星,连累了师父。”裴意情绪越发低落,她给师父带来了灾害,若她...
“丫头,命不是天定的,是自己掌握的。”顾行至沉默一会,嗡嗡开口。
“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找到真凶。”
“或许你心里会好受点。”
裴意低头没回应,继续老老实实的翻废墟。
焦木残灰,余温尚存,裴意的手磨出了血丝,尚乐道长的尸体被埋在了里面,她只能一点点的搬动大的木桩子。
断木之下,烧焦的头颅一点点露出,裴意手不住的颤抖,手紧握着又松开数次,用尽气力把最后一块木头搬离。
残尸面目全非,血粘着衣物,黑糊糊一片,模糊了道长的眉眼,左手手腕上的暖石手链灼烧之后,散发出点点荧光。
裴意几乎是一瞬间的崩溃,那是一京城贵人赠与她的,暖石寓意顺遂,浴火更纯,可做手链保平安,她便做了一副送给了师父。
整个道观只有师父一人有。
“节哀顺便吧。”顾行至看着玉佩里的女子趴在焦尸上悲痛大哭,明白这就是她的师傅,再次叹气。
本朝流行土葬,全尸最重要,火葬基本上就是断了人的灵魂。
这放火烧道观的人,心思恶读,怕是没想着让人有活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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