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还能有什么!”普修丝咬着牙低声咆哮道,“把他给我!哦,我的天呐!拜托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吧!把他给我吧!他活不成的!”她忍不住补充道。
“可是,他还活着呀……”罗米的声音轻的仿佛幼猫的低吟。
“你到底给不给我?”普修丝咬牙切齿地说,伸手向育儿舱抓去。
“我自己来,罗丝,请让我自己来,好吗?”罗米抬手挡住好友伸过来的手,轻轻地说。
“好吧!”普修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故意走到一边去不理对方。
罗米抱着受损的育儿舱慢慢出去了。普修丝悄悄跟在后面,她怕自己的好友会因此而做傻事,所幸罗米只是将那男婴连同育儿舱一起放置到废墟的一处阴凉的角落,再用一块破布盖住了它。
救援队来了,很快,所有遗体就都被草草清理干净。九个承载着人类希望的育儿舱被小心翼翼地装上了车,人们陆续登上越野车,朝总部的位置驰去。
天色近晚,昏黄的太阳又在不远处形成了一道暗黄色的光柱。普修丝兴奋地瞧着这一切,离家愈来愈近了,她感觉高兴极了。她把视线转移到罗米身上,她正埋着头,既不去看那巨大的光柱,也不说一句话。
“她在想心事,就让她去想好了。”普修丝对自己说,“她会从阴霾中走出来的,就像那屹立的光柱那样。”
完成工作交接,返回寝屋的两人分别躺在自己的窗尚。忙累了一天的普修丝很快和衣进入梦乡,而邻床的罗米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在脑子里在反复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心念那名被自己亲手丢弃在角落里,任其自灭的可怜男婴。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遮住脸颊的被角,她又不禁想到了自己那尚未见人世就已夭折的胎儿;她想到了自己和男友的生死离别,那天她同样彻夜未眠,泪水染满被角和枕头。唉,还有——他!那被她亲手遗弃的,皮肤紫青得可怜的男婴——它驻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总是在她即将入眠时忽然浮现,动一动细小的胳膊或腿,或是忽然发出一声好似抽噎的猫儿般的叹息。
婴儿怎么会叹息的呢?罗米问自己,随后她发现这是自己发出的叹息声。她忘不掉他。无论怎样,结局都会一样!她埋怨自己,拼命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尽快睡着,但不论她怎样用力揉搓眼皮,那男婴都会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又出现在她面前,他仿佛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在里面生根发芽,成为她意识的一部分。
要是他还没死就好了,要是他还活着,或许我能想办法救他,可惜他……罗米不禁又叹了口气,要是他也还活着,或许他会同意偷偷把它带回来……罗米此时想到的他,是她死去的准未婚夫,未婚夫有个好听的名字,但罗米不敢去回想。
你要是还在,那该多好啊!我们就可以把他带回来了,收养他,把他养育成人,他会是个好宝宝。唉,只要他还活着……罗米又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要是他还活着,要是他还活着,要是……他还活着!这六个字仿佛魔咒般代替了所有思绪与意念,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翻滚,折磨得她要死。
已是临近午夜,罗米却猛地从窗尚坐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竟推门悄悄溜出去。在经过漫长曲折的无人走廊,进入摆放防护服的安全屋的这段时间里,她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值班的守卫。罗米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件防护服,笨手笨脚地往身上穿,平时她都需要普修丝或别的同伴帮她穿,但这次她居然穿得出奇的顺利。
随后,她溜进电梯,刷了通行卡后选择了地表,在漫长的上升阶段,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心房的跳动——它跳动得多么平稳啊!完全不像一个违背纪律做违规事的人该有的那种紧张与恐惧。或许,她纠正自己——我正在做的这件事就是正确无疑的!是不可辩驳的!是无可指摘的!
在地表,漆黑的夜刮起了阵阵大风,风搅得天空中弥漫不肯离去的辐射尘埃四散奔逃,晦暗的月不时冒出头来,又转眼间消失不见。周围偶有古怪的,令人寒毛倒竖的呼啸声响起,不知是风还是兽。罗米不敢独自徒步前往那座被炸毁的育儿所,或许普修丝敢这么干,但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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